遼寧朝陽散文沙龍原創(chuàng)作品
莊稼獨唱
文化信使/袁海勝 編輯/雅賢
到了秋天,莊稼好像都嗜睡。
玉米閉著眼睛搖晃著身子,葉子枯萎,宛若人類懸于腰際的褲帶。玉米棒子垂下來,大頭朝下,果苞粗糙,像胡亂套了幾件衣裳。光鮮時刻成了夢境,回憶嫣紅的流蘇,光滑的長葉,和果實膨脹時的激動。
高粱沉醉未醒,臉色酡紅。高粱粒間如有交流,一定討論淀粉、糖、碳水化合物和陽光的市場行情。高粱和酒是嫡親,關(guān)系如化學(xué)方程式般繁復(fù)。我在水果站上班時管高粱叫“紅糧”,一年收了幾十車皮,給酒廠發(fā)過去。高粱釀成酒后,更接近音樂。人喝過酒后對樂感的捕獲能力更強,音樂表達的意境直抵內(nèi)心??藙谒雇邆惗喾颍ǚ▏栄葑嗉遥┱f:“一旦兩瓶啤酒下肚,我的情維會穩(wěn)定下來。”他演奏前必要小酌。貝多芬耳聾后也嗜酒,大師用酒緩解疾痛,而酒的另一個妙用是在無聲的世界里幫助老貝打開一道道通往音樂的大門。我酒至微醺會突發(fā)靈感,打字手指頭靈活。要是聽音樂或歌曲,極易落淚。
秋天何為沉重?看看谷子就知道了。以穗為組織結(jié)構(gòu)的莊稼里,谷子可謂恪盡職守。谷子穗垂得無以復(fù)加,人之“躬身”也不過如此。說起“五谷”,我首先想到谷子。谷子成為小米是個童話。吾兒幼年,為了給他解釋谷子與小米的關(guān)系,我把他領(lǐng)到打谷場。谷屑鉆脖頸里刺癢,出汗后火燎般疼癢,而且愈撓愈癢。這是題外話。“小米加步槍”是與谷子有關(guān)的革命史話,“小米暢聊”是年輕人玩的把戲。
向日葵凝重而熱烈,在莊稼組成的交響樂中,向日葵屬于大號,低沉而洪亮。向日葵出現(xiàn)是莊稼比較繁華的一個章節(jié),它能引起太多的共鳴。它花瓣如繡花裙皺褶般鮮明,細(xì)看“瓣”更趨向人的唇。向日葵吻遍陽光,名副其實。秋深,向日葵收起花瓣,把花盤埋到葉子里。人托起花盤,管狀花蕊紛紛滾落,露出田字格一樣果實。
豆類是打擊樂,類似三角鐵和響板。豆莢開裂微弱的聲音類似雨點。豆的果莢更像“囊”,小船似的豆莢為孩子們準(zhǔn)備好睡袋。而豆,圓滾滾的樣子不可思議。豆子蹦出溫床后,轉(zhuǎn)而成為豆?jié){(或者別的豆制品),在童話里也是個意外。
秋風(fēng)里,莊稼氣息像小米粥一樣稠。一切都是鬧哄哄的,忙著收獲,忙著存儲,忙著辦喜事,忙著把棉衣翻曬在太陽底下。宛若大提琴轟鳴到一定程度。
我們坐的皮卡沿著青龍河流域從佛爺洞鄉(xiāng)往河坎子鄉(xiāng)行駛。沙土路,引擎把所有秋聲打亂,騰起的沙塵落在道邊的莊稼葉子上,枯黃葉子上已有厚厚的一層土,仍不防礙高粱醉紅了臉,玉米粒從苞衣頂端扒個縫兒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