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力作”專欄
長期身處和平年代,極易使人在樂享生活、爭名逐利、心浮氣躁、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中慵懶倦怠,放松警惕,消弭斗志,忘卻初心,淡漠使命,弱化擔當。作為負責任的網絡媒體,極有必要重復吶喊“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金一南,國防大學戰(zhàn)略研究所所長,少將軍銜,博士生導師。是一位勤勉自強、才華橫溢、著作等身、影響深遠的軍中俊杰、愛國學者。其作品以說理透徹、恢宏大氣、振聾發(fā)聵而著稱,獨具提神醒腦、救贖靈魂、正心正念之功效。
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為警示當代、鼓舞民志,更為啟迪后世、昭告未來,經請示將軍同意,本網編委會決定于2020年3月12日開啟“一南力作”專欄。愿借將軍力作,爆燃民族精神之火,積極踐行“導引群心、朝向太陽”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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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勝
文/金一南
第一章 靈魂與血性
正是中國革命的這種“野蠻”,把魯迅描寫的“阿Q精神”毛澤東諷刺的“賈桂習性”一掃而光,使這個民族真正從精神上站立起來。
“有靈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 這是2014年10月底,習主席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提出的新一代革命軍人的“四有”,給人至深印象。這“四有”,既不是新的標語口號,也不是相互獨立的板塊,而是一個有機整體。其中那些一以貫之的內涵,需要好好把握和領悟。而其重中之重,應是靈魂與血性。
精神乃真正的刀鋒
德國著名的政治學家馬克斯·韋伯(Max Weber)說:“以政治為業(yè)有兩種方式,一是為政治而生存,二是靠政治而生存。前者是以政治目標為追求的政治家;后者則是以政治為飯碗的食客。”
不妨把他的話借用過來。以軍事為業(yè)的軍人也一樣,有些人為軍事而生活,有些人靠軍事而生活。前者是真正的軍人,后者只是軍隊的食客——當兵不過是一個飯碗,從軍不過千百種職業(yè)中的一種選擇,并非畢生的追求。
馬克斯·韋伯認為真正的政治家應該具有三種稟賦:一是對認定的價值目標的獻身熱忱;二是使命感與實現(xiàn)使命所必需的責任倫理;三是超越感情的冷靜判斷和深刻洞察能力。
仍然以此類比,真正的軍人應是什么樣?你真的具有獻身熱忱嗎?真的擁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嗎?真軍人與假軍人的區(qū)別不僅是部隊里是否有你的編制,而是你的靈魂是否駐留在軍營。
美國軍事史上的“西點三巨頭”之一,丹尼斯·馬漢( Dennis HartMahan),于1820年進入西點軍校,1824年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yè),28歲成為軍事工程學及戰(zhàn)爭藝術教授。鑒于他在西點軍校的杰出貢獻,被評為終身教授。
再“終身”,也有退休的一天,但他不愿退休。1871年9月,西點軍校監(jiān)察委員會對年近70歲的丹尼斯·馬漢實施強制性退休。在他這個年紀,早就功成名就,早該頤養(yǎng)天年了。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得知這個消息后,丹尼斯·馬漢撲向一艘航行在哈德遜河的輪船推進器,以自殺結束了生命。他認為,離開這所軍校,離開軍事教學,生活便毫無意義,生命也毫無意義。
這是一位真正的軍人。歷史學家阿倫·米利特(Allan R. Millett)和彼得·馬斯洛斯金(Peter Maslowski)在《美國軍事史》中評價丹尼斯·馬漢:“在他執(zhí)教的四十多年生涯中,他對軍官職業(yè)從行業(yè)過渡到專業(yè),留下了無與倫比的影響。”
丹尼斯·馬漢被人們稱為“老馬漢”,因為他有一個更加出名的兒子阿爾弗雷德·馬漢( Alfred Thayer Mahan)——“小馬漢”。小馬漢后來成為美國海軍戰(zhàn)爭學院教官,也是著名的《海權論》的創(chuàng)立者。老馬漢的生命消失在哈德遜河,小馬漢的理論使美國從地區(qū)走向世界。
美國的強大從哪里來?沒有幾代軍人的無條件獻身,僅靠物質和裝備,是無法把一個國家的強大堆砌出來的。
西方有這么一句話:
有一流的軍隊之前,先有一流的教官。
有一流的教官之前,先有一流的人格。
老馬漢、小馬漢盡管沒有機遇在戰(zhàn)場上立下軍功,卻培養(yǎng)出眾多威名遠揚的軍中將領——潘興、麥克·阿瑟、巴頓、史迪威、布萊德雷、艾森豪威爾等,都是他們的學生。
這就是一支軍隊從靈魂里鍛造出來的強大基礎。
我們的軍隊也不乏這樣的例子。
國防大學科研部副部長王三欣,戰(zhàn)爭年代是戰(zhàn)場上的優(yōu)秀指揮員,戰(zhàn)爭結束后進入軍校,成為獲得一等獎的優(yōu)秀學員,后來又走上講臺,成為享譽全軍的優(yōu)秀教研人員。
他在講臺上一站就是三十多年,嘔心瀝血,勤奮耕耘,一直到最后倒在了講臺上。他的夫人回憶:“他在醫(yī)院里有時清醒有時糊涂,有時陷入幻覺,口齒已經不清楚了,還在斷斷續(xù)續(xù)說:張港家……演習……拿地圖來……拿筆來……要紅的。”他腦子里裝的都是這些東西,家事一句沒談。
這位被譽為“戰(zhàn)爭史活字典”的軍人,在彌留之際所惦Ⅱ念的,仍然是教學。他的女兒回憶:“爸爸突然辭世,什么也沒留下,只留下了大堆的講義和文稿。媽媽癡癡地廝守著這些故紙,仿佛在期待著什么。”
讓我們看看他夫人廝守的這些“故紙”——王三欣的文稿和講義:
《如何在未來反侵略戰(zhàn)爭中打殲滅戰(zhàn)》
《學習軍委戰(zhàn)略方針的初步體會》
《關于未來反侵略戰(zhàn)爭的積極防御戰(zhàn)略方針》
《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初期經驗教訓初探》
《學習“如何研究戰(zhàn)爭”問題的幾點體會》
《抗日戰(zhàn)爭中中國共產黨軍事戰(zhàn)略的歷史演變》
《關于解放戰(zhàn)爭時期戰(zhàn)略進攻的幾個問題》
《學習我軍革命戰(zhàn)史,加深理解毛澤東軍事思想》
《主觀能動性在戰(zhàn)爭中的動用與發(fā)揮》
《關于戰(zhàn)爭諸因素的關系》
……
那是一個國家改革開放、軍隊需要忍耐、學子紛紛海外定居、軍人紛紛下海做生意的和平發(fā)展年代。人們都在關心自己的待遇,都在設計自己的前程,王三欣卻仍在研究戰(zhàn)爭、關注戰(zhàn)爭,《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史簡編》《戰(zhàn)略學教程》等由他撰寫或經他修訂的教材數(shù)不勝數(shù)。
1987年2月,這部“戰(zhàn)爭史活字典”在北京西郊紅山口靜靜地合上了。他有沒有更精彩的個人夢想?有的。這個夢想既不是升官,也不是發(fā)財,而是他年輕時心底的愿望:“向往當一個梁山好漢”,“ 有時想當個打抱不平的英雄”。對除惡的擔當,對正義的追求,對平等的向往,我軍傳統(tǒng)和作風對他的培育,是那一代軍人靈魂與血性的本源。
在中國革命的熔爐中,有些人被煉成一堆爐渣,忠心耿耿的王三欣,則被煉成了沉甸甸的重金屬。他生前特別喜歡克勞塞維茨( Cart VonClausewitz,德國軍事理論家、軍事歷史學家)這句話:“ 物質的原因和結果不過是刀柄,精神的原因和結果才是貴重的金屬,才是真正鋒利的刀刃。”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他給我們留下了真正鋒利的精神之刃。
如同小馬漢創(chuàng)立《海權論》與其父老馬漢關系極大一樣,說到王三欣。必須說到對他影響至深的老師蔡鐵根。當年王三欣在南京解放軍軍事學院就讀戰(zhàn)史研究生時,蔡鐵根是戰(zhàn)史教授會的主任。老師的知識融入了學生的頭腦,老師的人格也融入了學生的血脈。
1958年“反教條主義”時,蔡鐵根致信中央:
“軍隊建設絕不能以我們的傳統(tǒng)觀點為標準,必須以未來戰(zhàn)爭的要求為標準。軍隊訓練教育的唯一標準,就是是否適應于未來戰(zhàn)爭的需要,戰(zhàn)爭有權改變一切。”
“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基于自己為黨為國的熱忱,我不敢隱諱自己的愚見,并大膽地把它提出來。”
他為此付出重大代價:被劃為“右派分子”,開除黨籍軍籍;行政九級降為十五級,調離部隊;“文革”時期又被定為“反革命”,判處死刑;20世紀80年代初最終平反。
軍事學院老院長蕭充將軍說,每當想到蔡鐵根的時候,不易安靜下來。他專門賦詩一首:“鐵根之根堅如鐵,寧為玉碎不折節(jié)。堅持真理不服誣,鐵根之根真如鐵!”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蔡鐵根當年所講的“軍隊訓練教育的唯一標準,就是是否適應于未來戰(zhàn)爭的需要,戰(zhàn)爭有權改變一切”,今天讀來仍是擲地有聲。
國防大學原副校長黃玉章也是蔡鐵根的學生,他說自己直到退休那天,也沒有休過一個假期;雖然工作和成果不是那么輝煌,但是每當想起老師蔡鐵根,就只能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懈怠。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隊伍在不斷變化,但軍人的靈魂與血脈,代代傳承,比具體的學術成果影響更加深遠。
(未完待續(xù))
一南力作
金一南,國防大學戰(zhàn)略研究所所長,少將軍銜,博士生導師。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全國模范教師,全軍英模代表大會代表。全軍首屆“杰出專業(yè)技術人才”獲獎者,連續(xù)三屆國防大學“杰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國家安全戰(zhàn)略,國際沖突與危機處理。曾赴美國國防大學和英國皇家軍事科學院學習,并代表國防大學赴美軍院校講學。兼任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大學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南軍事論壇》主持人,《中國軍事科學》特邀編委。2008年被評為“改革開放30年軍營新聞人物”,2009年被評為“新中國成立后為國防和軍隊建設作出重大貢獻、具有重大影響的先進模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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