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沒有名字的老狗

文/尤中文（遼寧喀左）

　　老狗確實很老了，牙齒松動，毛發(fā)萎黃，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已經(jīng)沒有了過往的神氣。唯有它的眼神，依然溫存地關(guān)注著周圍，關(guān)注著世間。它已經(jīng)習(xí)慣于趴在老院子的土地上曬太陽。而旁邊就是它的狗窩，一旦陽光太燥，或是雨水來臨，它便挪進(jìn)自己的狗窩里。狗窩，村里人都這么叫，我弟弟的孩子已經(jīng)上初中了，總感覺這個叫法不雅致，于是管“狗窩”叫做“狗棚”。聽起來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因為是孩子起的名字，長輩們也就自然接受了。時間久了，倒感覺“狗棚”這個名字朗朗上口了。

　　老狗是當(dāng)?shù)氐耐凉?，個頭不大，皮毛黑、黃相間，它沒有名字。有很多次，我的小侄女堅持要給老狗起個名字，但都作罷了。因為很多好聽常用的名字都被老狗的后代使用了。畢竟老狗這一生光生的子女就有百十來個。老話講，名字和自己的后代相同，是對長輩的不尊重。老話不僅適用于人類，也適用于人類的動物朋友。

　　老狗的子女多不在它的身邊。小狗滿月后，就會被外人取走了。一旦走了，多是終生不能相見了。那些留在本村里的子女，雖多有相見，但時間久了，也就逐漸淡忘了母子情。畢竟，都處在不同的主人家，就應(yīng)該把精力投入到各自的主人家。這，或許在老狗的內(nèi)心深處，多少有些無奈。

　　老狗老了，對吃食也就格外挑剔了。硬的吃不了，油大的吃不了，所以只能做些如“粥”般的飯食，供其食用。狗棚旁邊的那個破舊的瓦盆已經(jīng)十多年了，苔跡斑斑，依然在用。

　　父親說：“既然老狗已經(jīng)老了，我們可以再抱一只小狗來養(yǎng)。”起先母親和小侄女是同意的，但沒過多久她們就反悔了。母親說：“還是以后再說吧，我們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這條老狗的身上吧，貧也好，富也好，它在咱們家也算過了一輩子了，是咱家的功臣啊。”

　　記得這條老狗剛抱來的時候，我正在上大學(xué)。有一次放假回家，我老遠(yuǎn)就看見了一條小狗在我家的大門外玩耍。見到陌生人后，它先是汪汪了兩聲，然后跑到院子里去叫我的父母了。父母笑嘻嘻地從院子里跑出來，看到我后說：“我們一聽見狗叫，就知道你該回來了。別看這條狗還很小，但聰明得很。它好像知道你是咱們家人似的，不然它只會在外面汪汪汪地叫個不停，不會主動找我們出來的。”再看那只小狗，黑、黃相間的毛，虎頭虎腦的，跑到我的腳下一個勁兒地撒歡。

　　在農(nóng)村，過去養(yǎng)狗多是為了看家護(hù)院，當(dāng)時家家戶戶的物質(zhì)財富都不是很充裕，如果無緣無故地少了一些，生活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這個時候，狗便充當(dāng)起了很重要的角色，外面一旦出現(xiàn)風(fēng)吹草動，便立即用聲音向主人發(fā)出報告。如果對方很壞，不妥協(xié)，狗還能夠幫助主人沖鋒陷陣，對抗“敵人”。記得母親說過一次夜里來了兩個偷牛的壞人，看上了我們家的那頭大黃牛，當(dāng)時我和弟弟都不在家，就是這條狗硬生生地把壞人咬跑的，它自己身上卻受到了重傷。為此，我們家的人對它都充滿了感激之情。狗，也逐漸成了我們家不可或缺的一員。父母發(fā)牢騷時，它會在旁邊默默地聽，還不時地發(fā)出兩聲低叫，好像聽懂了似的；小侄女玩耍時，它會在旁邊充當(dāng)玩伴，前后左右地跳來跳去，逗人開心；我從外地回老家時，它竟然在村子的外面等著我，好似知道我當(dāng)天要回來。

　　誰也不曾想過，狗也有老的那一天。有一天，母親在給狗喂食的時候，發(fā)現(xiàn)瓦盆里留有一些上頓的剩飯，再看看它起身的遲緩動作，終于明白：那條狗老了。唯有它的眼神，卻堅定地向我們發(fā)出這樣的信號：我還好。它靜靜地趴在院子里，看著地上的螞蟻馱著食物從自己的腳下爬過，看著雞鴨在它的面前嬉笑玩耍，看著牛兒在不遠(yuǎn)處悠閑地吃草，偶爾的一聲低微的叫聲，或許確是它發(fā)出的笑聲。

　　每次回老家，那條老狗見到我以后，眼中都會閃爍出興奮的光芒。有一次，我的小侄女突發(fā)奇想，說：“我們帶上它去外面看看吧。”我的母親說：“能到哪里去呢？更何況它現(xiàn)在都站不起來了。”小侄女想了想，說：“今天是集市，我們帶它到集市上轉(zhuǎn)轉(zhuǎn)吧。”然后，她纏著爺爺說：“用一下你的電動三輪車吧。”

　　我的父親欣然同意了。那一天，我們用電動三輪車?yán)瞎吩谵r(nóng)村的集市上轉(zhuǎn)了大半天。老狗靜靜地趴在車廂上，不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有驚喜，有激動，有滿足，也有一絲絲膽怯。畢竟，它已經(jīng)好久沒有來這么繁華的地方了。那集市好大呀，賣吃的，賣穿的，琳瑯滿目，美不勝收。人們的臉上都掛著興奮的笑容。

　　今年春天，老家的那條沒有名字的老狗走了……

小鏈接

　　尤來順，常用筆名：尤中文、布里亞特、來順等，遼寧省喀左縣人。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

　　[助編 秋水  責(zé)編 雅賢]

【本網(wǎng)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