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葫蘆
文圖/梁清玉(遼寧凌源)
去年臘月回老家,一進門,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不計其數(shù)的葫蘆像可愛的娃娃,或稚拙、或嬌憨、或可愛、或調(diào)皮,滾滿了整個大炕。
年屆天命的我依然童心未泯,拿起這個,瞧瞧那個,竟然愛不釋手。臨走,三叔特意追出好遠,送給我?guī)讉€他精心挑選的葫蘆。一到家,我便放下所有的活計,也像三叔一樣,操起筆和刀,就開始了工作。我拙劣的雕工讓它們重生得粗糙丑陋,然而卻溫暖、親切,一如三叔憨憨的笑容。
三叔是個地道的農(nóng)民藝術(shù)家。我最早的音樂啟蒙,就來自于農(nóng)閑時節(jié),三叔拉著用木盒、木棍、馬尾、松香自制的胡琴,唱著《東方紅》。那歌聲古怪又動情,常常讓年幼的我不知不覺翩翩起舞。更讓我詫怪那簡單原始的木棍和馬尾的組合,竟然能產(chǎn)生如此美妙的樂音。
妹夫說,三叔如果生在富貴之家,一定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他把對生活的理解與熱愛,一錘一鑿一描一畫地融進了他的笸籮、撮子、揚琴、手鼓、葫蘆、鞋墊……鋦鍋補碗,編筐織簍,他樣樣無師自通。
三叔終生未曾婚配,然而卻誕下無數(shù)靈巧奇妙的物件。三叔常常瞇著眼睛微笑地看著它們,猶如端詳自己的孩子。
三叔好求,鄰里鄉(xiāng)親,他沒有一個沒幫過。
盛夏的中午,太陽雖然熱情似火,滿架的瓜秧卻寂寞、焦躁,在翹首企盼多情的風(fēng)來撩撥。勞累的村莊,家家的涼席上,鼾聲已然交響多時。
三叔靜靜地坐在堂屋老舊的馬扎上,飛針走線,為東家淘氣的小子補綴劃爛的鞋子;擦來推去,為西鄰忙碌的母親磨剪子、戧菜刀。滴滴汗水,在磨刀石上濺出一朵又一朵潔白的雪蓮花。
我五年前來到凌源,背井離鄉(xiāng)雖不多時,奔波的腳步卻追逐著晨昏,總是櫛風(fēng)沐雨,只覺得剛起床,天就黑了。
若不是姐夫打電話,絕不知道,那個永遠不知疲累的“鐵人”,已臥病在床。仔細辨認,幾經(jīng)確認,終于從那個經(jīng)典得如北京人的額頭上,識得一些輪廓。他已無力起床,微抬眼,費力擠出的卻依舊是燦爛的笑容,溫暖親切,卻又凄涼。我的心,忽然間被一只大手緊緊揪住。
彼時,我的母親心臟犯病,血糖增高,即將住院治療;父親,摔傷臥床已是七月有余。十年前,我最愛戴的大伯離我而去,九年前,我永遠失去了給我做好看鞋子的二姨……我的摯愛親人啊,我不敢多想……
閨女已上高三,午睡時間雷打不動。然而那天,毫無來由,我卻說啥沒讓閨女午睡,帶她去醫(yī)院看了三叔。閨女有好多話想對三叔說——說她小時候三叔帶她玩,說三叔給她好吃的,說三叔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葫蘆上的笑臉……
四點多,驚聞噩耗,三叔,他帶著對生活的無比眷戀,去了……
閨女哭著說:“媽,三姥爺當(dāng)時那么痛苦,還始終跟我揮手沖我笑呢……”
有風(fēng)穿窗而來,滿書架的葫蘆跳起了歡快的舞蹈,我知道,那是三叔勤勞質(zhì)樸的靈魂,溫暖安詳?shù)奈⑿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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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編 秋水 責(zé)編 雅賢 趙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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