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聯(lián)情結(jié)
文/文化信使 沈蘭香(遼寧凌源)
一邁進臘月的門檻,就能感受到歲月的腳步聲聲催促。年越來越近了。城市里滿眼都是高樓、汽車。看不到炊煙,空氣里就聞不到年味兒。捕捉不到年味兒,總會讓人感到失落。去朋友圈逛逛,一位愛好書法的朋友曬出一副剛剛寫好的對聯(lián),筆力蒼勁。墨跡未干的楷書,洇濕了我心中一段過往。
看到對聯(lián)就想起父親。想起父親就會想起父親的手寫春聯(lián)。
我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在小學(xué)做民辦教師。讀過一些書的父親,頗有些文學(xué)功底,并且寫一手好毛筆字。過了小年是一家人最忙碌的日子。大灶里火苗舔著鍋底,農(nóng)家小屋里熱氣騰騰,滿院子里彌漫著年味兒。再忙,父親總要抽出兩天時間來,專門寫春聯(lián)。我們一個小隊,梁前梁后一共二十多戶人家的春聯(lián),父親全包了。一進臘月鄉(xiāng)親們就陸陸續(xù)續(xù)把紅紙送到家里來,哥哥姐姐幫著標(biāo)上姓名,我一卷一卷地數(shù)著戳到柜上靠墻的一角。等紅紙送得差不多了,父親就開始寫春聯(lián)了。
當(dāng)太陽爬上窗格,陽光透過窗紙照到炕上。父親放上家里的飯桌,用抹布反復(fù)擦過幾次。打開一卷紅紙在桌子上鋪開,按照紙的多少,計劃著能出幾副對,用剪子裁好備用。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桌邊看父親研墨,等著給父親幫忙。父親嫻熟地把裁好的紅紙,對折后,上下留出余地,橫著折出七個方格,然后打開鋪在桌子上。父親正襟危坐,一臉凝重,飽蘸墨汁,提筆寫字。父親的字端端正正,每一筆都剛勁有力。剛寫完的字,墨汁汪在紅紙上,要平放。桌子太小,放不開整個春聯(lián),父親寫到后面幾個字的時候,我就張開小手,小心地托著春聯(lián)超出桌子的前半部分。父親小聲囑我,手別碰字。我緊張得滿臉通紅,小心翼翼地托著春聯(lián)“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父親寫好一副春聯(lián),長出一口氣,放下筆,直起身來,雙手托著春聯(lián)放到炕上晾干。然后再展開紅紙接著寫。父親寫好另一副春聯(lián),準(zhǔn)備移到炕上的時候,我放開小手,二拇指不小心觸到了字,墨汁拖出長長的一道印,好好的“萬”字便長了一個犄角。我嚇得低著頭,心怦怦地跳,偷眼望著父親。父親皺緊眉頭,咂著嘴,一臉的惋惜。從自己家的紅紙里拿出來一份,重新寫好。寫好豎聯(lián)后,再寫橫批,寫小聯(lián)。諸如“開門見喜”“五谷豐登”“六畜興旺”之類的,各有各的貼處。
寫好的春聯(lián),晾了一炕,滿屋子墨香。
等晾好了,父親親自收拾,一家一卷用紙繩扎上,標(biāo)上名字,等著鄉(xiāng)親們來取。父親總多備紅紙,大爺兒家日子緊,父親總把寫好的春聯(lián)讓我給他們送去。等年三十家家戶戶都貼上春聯(lián),濃郁的年味兒在小山村里盡情釋放。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父親的臉上才有笑容,眼神里卻流露出太多的期許。
年三十的晚上,孩子們坐在炕上幫媽媽包餃子。父親打開紅柜,拿出一個小紙包,分給每個孩子兩個糖球。自己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給我們講春聯(lián)的由來,講陳毅元帥與春聯(lián)的故事。一字一頓吟出陳毅當(dāng)年寫的春聯(lián)“年難過,年難過,年年難過,年年過;事難成,事難成,事事難成,事事成。”
等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農(nóng)村實行土地承包責(zé)任制,人們漸漸富裕起來。集市上年貨齊全,春聯(lián)是印刷的,文辭多樣隨意挑選。來找父親寫春聯(lián)的逐漸少了,父親寫的春聯(lián)里也融入了新的思想,“改革開放政策好,家家戶戶奔小康”。父親終于展開眉頭,舒心地笑了。
如今想來,父親當(dāng)年說給我們陳毅元帥的春聯(lián),下聯(lián)有幾種不同說法。但我只認可父親說的這句?;蛟S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文辭里包涵著更深一層的內(nèi)涵。
現(xiàn)在的春聯(lián)多是從超市買來的,大紅的底色,配上各色的圖案,特別精美。我卻總喜歡,那單純的大紅,襯托著黑字的祝福。面對滿桌佳肴的時候,我常想,如果父親還在,一定會滿面笑容,再度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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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趙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