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秋膘

文化信使/史慶友(阜新)  編輯/繁花似錦

　　按照家鄉(xiāng)古老的風俗，每逢立秋就要吃肉，俗稱“吃秋膘”。因為在過去的一個伏天里，天氣炎熱，人們沒什么食欲，多數(shù)人都掉膘了。雖然說過了立秋還會有幾天“秋老虎”，還會熱，但過了立秋，氣溫將會逐漸下降。另外，東北的天氣比其他地方要冷得早，多吃一些肉類可以御寒。再說過去的日子都很艱苦的，沒那么多錢，很難吃到肉，大家就借著這樣的節(jié)日滿足一下好久都沒有油水的腸胃——極其樸素的想法就成了習慣，久了，就成了習俗。這種習俗在東北人的骨子里根深蒂固，無論你走到哪里都得帶著。這不，天還沒亮，老同學打電話約我們聚會，說是吃秋膘，其實就是找一個由頭，大家在一起樂呵樂呵，吃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如今的人們生活好了，什么也不缺，缺的就是純真的友情。老同學在一起聚一下，是一個不錯的增進友誼的想法，當然得到了同學們的支持，都早早放下手頭的工作去了指定的餐館。

　　以前，家鄉(xiāng)很窮，胖人很少，物以稀為貴，人們的審美標準是以胖為美，說胖人有福相、富態(tài)。常有人叫瘦人為“瘦猴”。人人都怕被人稱為“瘦猴”，都想方設(shè)法找點吃的由頭。而今天，十幾個同學聚在一起，都在為點菜犯愁，誰也不想點大魚大肉，而昔日人們?nèi)拥碾u爪、魚頭、山野菜卻堂堂正正地走上了我們的餐桌。

　　小時候，老家吃秋膘，除了吃自家做的水豆腐、韭菜餡兒盒子，就是到別人家偷粥喝。吃水豆腐預示長得白胖，吃韭菜餡盒子預示家庭永久和諧平安，偷粥喝預示“賊胖”。

　　那個年月，韭菜餡兒盒子、豆腐是奢侈品，韭菜屬“四辣”之列，不允許私家種植的，種植有發(fā)展資本主義之嫌，要受批斗的，吃一頓韭菜餡盒子是很了不起的事。稀粥還勉強吃得上，每家?guī)缀跏窃绯孔鲆淮沃啵顼埑砸活D，剩余冷粥加些熱菜，便是中午飯。所以，偷粥比較容易。所謂偷粥，只是趁人家不注意，扯著勺子，偷著喝上幾大口，而多數(shù)也是做做樣子而已。

　　偷粥只是青壯年男人的專利。莊戶人也愛面子，但更在意肚子，何況這習俗遮臉。于是，便有人在饑腸的驅(qū)使下，展開大規(guī)模的偷粥行動，這一天挨路邊近的人家算是“倒了霉”，常常會弄得粥盆底朝天。但善良的鄉(xiāng)親們雖然家中米不多，也都會誠心多做些粥，讓偷粥的人有粥偷，粥被偷了，預示以后的日子有人“周濟”。常言說：“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其實，偷粥只是為圖一個樂子。那時候，下地干活誰家也不鎖門，方便偷粥人了。等女人下地干活回來，發(fā)現(xiàn)自家的粥被偷，嘴上罵罵咧咧：“這群餓鬼，沒把粥盆給嚼了”，心里卻暗想“賊偷有的，狗咬丑的”。依這習俗的說法，被偷人家預示日子好過。

　　說起偷粥,同學講他鄰居二哥的時候沒講先笑，笑得我們都發(fā)毛。二哥因偷鄰居大嫂家的粥，不小心把放在高處的粥盆弄掉鍋里。當時的粥盆是瓦盆，很重，把人家的鍋砸了個三角口子。二哥只好中午頂著大黑鍋，跑出四五里路去補鍋。從此，大嫂以自家的鍋不好刷為借口，下地干活常常遲到，害得二哥要幫大嫂。這還不算，大嫂開玩笑說，鍋不好刷，兒子不好說媳婦，非娶二哥家的姑娘當兒媳不可。事也湊巧，幾年后，二哥家的二姑娘真的嫁給了大嫂家的二小子。每到立秋提起偷粥這檔子事，人們都會開二哥的玩笑：“偷人家一口粥，砸人家一口鍋，賠人家一口人。”現(xiàn)在家鄉(xiāng)富了，這些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像是說著遙遠的故事。

　　從不多言的小琴講她買肉的故事更讓人難忘。故事已經(jīng)有四十多年光景了。那時候，鎮(zhèn)上有個食品供應(yīng)站，是專門殺豬賣肉的地方。那是一個立秋的前夜，父親淘弄來2斤肉票，對她們姐妹幾個說：“誰明天上街，誰搶到肉誰就胖”。讓別人說“瘦猴”的滋味真不好受，她為了長肉，主動申請說她去。那時候的她十七八歲，瘦弱，辮子又粗又長。12里山路很快到了，食品站幾乎人山人海，沒人排隊，沒有秩序，吵吵嚷嚷，都擠著。買肉的大多是男人，她目睹了擁擠人群的大汗淋漓，膽怯了，遠遠地看著擁擠的人群不敢走近。但當快中午了，也不見人少，她毅然鉆進人群。人群里的擠，對她來說是史無前例的。人群里沒有幾個女人，柔弱的她就像狼群里的羔羊，在力與力的夾擊下進退兩難。不一會功夫，便擠得通身是汗，望著前面兩個售肉窗口，忽地遠了，忽地又近了，好像在人的汗味中蒸桑拿，她看見每個人汗水浸透的衣裳，還有像水洗過的頭發(fā)，一綹一綹的，擁擠的人群像泡在海洋里一樣，一個個濕漉漉的。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一副慘相，或許摩肩擦踵的男人們會謙讓她吧！大概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她終于拎著兩斤豬肉，從肉搏戰(zhàn)中闖了出來，長長的發(fā)辮兒擠散了，衣服擠丟了一顆扣子，濕漉漉地粘貼在身上，狼狽不堪。鉆出人群的瞬間，突然覺得天好高好藍，空氣是那么的清新。第二天早晨起床，覺得肋骨疼痛，知道是買肉時擠的，兩側(cè)的肋骨疼了很多天，就為了搶秋膘，就為父親說的誰搶到肉誰就胖，而今仍然一直瘦弱。

　　在同學們不停講述中，我們都喝了不少的酒，而其中的幾位女同學來了酒興，為同學們唱起了歌，在唱歌之前一再聲明：同學們在一起相聚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過，千萬別再吃“膘”了，已經(jīng)都胖得不像樣子了，誰要是搞點兒“減膘宴”，一定會得到所有女士的喜歡。在歌聲與歡笑中，“吃秋膘”正在計劃著改成“減肥宴”。

　　[責任編輯：雅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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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慶友，網(wǎng)名：無風無浪。今日朝陽網(wǎng)文化信使。遼寧省阜新蒙古族自治縣舊廟鎮(zhèn)政府退休公務(wù)員，朝陽農(nóng)學院畢業(yè)，省、市、縣三級作家協(xié)會會員；市、縣詩詞學會會員，高級畜牧師。多年堅持寫作，作品充滿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和文化內(nèi)涵。先后有作品發(fā)表于《參花》《散文》《遼寧散文》《東方散文》，《遼寧日報》《遼寧職工報》《阜新日報》《新蕾》《蒙古貞日報》等媒體。出版了散文集《心語》《心曲》。分別獲蒙古貞文學獎、阜新文學獎。攝影作品《村頭》在市委宣傳部主辦的攝影展中榮獲一等獎。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表作品200萬字，多次參加網(wǎng)絡(luò)征文并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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