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位老黨員
文/張鳳偉 編輯/繁花似錦
從困難時期過來的人總是不舍得扔掉廢舊的東西,母親就是如此。我催促著母親整理一下家中的衣物,我做助手。母親逐一打開包裹一件件挑揀。其中父親的一件剛要揀出來,坐在炕沿的父親急忙搶了回去。媽媽說:“這是你爸的寶貝,年輕時入黨的七·一獎品。”
父親的情有獨鐘使我很好奇。這是一件白色的棉布背心,已經(jīng)放得皺皺巴巴的,領(lǐng)口袖口都已經(jīng)泛黃了,胸前印著紅色小字。我打趣說:“這算是您的光榮史冊吧!”他像小孩子似的笑了。隨后把衣服收起來。
是的,父親是一位老黨員。就因為是黨員,家里所經(jīng)歷的幾件事,我至今都記得。
父親是24歲時入黨的,曾任大隊的民兵連長和治保主任。對這個比芝麻還小的官兒,他很自滿。他每天早早地出門去大隊,八九點鐘才回來。媽媽抱怨說:“你爸爸賣給大隊了。”在她的眼里爸爸入黨之后就變“傻”了,其中我就知道他的傻事兒。
那時候,家家的口糧不夠吃。有一個人夜里偷了生產(chǎn)隊倉庫里的糧食被抓住了,此人比較蠻橫,就報告了大隊。父親帶著幾個壯丁把他帶走的,接下來是批斗、罰款。至使他們一家人很多年都不與父親說話。我后來問過父親當(dāng)時何以那樣做?他吸了一口煙,說:“做為一名黨員,一切得聽組織的。”
我九歲時生產(chǎn)隊解體,那一年我家從大山里搬遷到八里之外現(xiàn)在的住地。村委會裁減人員,父親下來了。村里有個集體所有制的封山,名曰“花果山”,就由父親來看管。山上柴草豐茂,各種水果應(yīng)有盡有。要知道,在那個缺柴少米的年代,看管著封山是多么難。然而父親依然盡職盡責(zé),從不含糊。就連我吃一個水果都得和他商量,比自己家的都心疼。那時家中的一只鎬把都沒有山上的,相反卻得罪了不少要鎬把的或偷柴偷果的人。正因為如此,1986年,鄉(xiāng)里的包村干部和村主任來到我家,請父親出山,擔(dān)任村書記。我記得父親說:“我只讀了四年書,沒什么文化,單憑著一顆正直的心和認(rèn)真的態(tài)度是不夠的。另外,孩子媽媽剛剛患了精神分裂癥,已經(jīng)夠操心的了,不想再操心”。后來他們又讓別人來說服,說:“大而言之,是組織對你的信任;小而言之,對家庭及孩子將來都是件好事”。父親最后答應(yīng)了。父親擔(dān)任村書記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陳年滯交或不交提留稅問題。攻敵先斬將,父親和鎮(zhèn)村兩級多人先去一個最難纏的釘子戶,當(dāng)隨行人員以扛糧食來要挾時,此人還抄起了家伙兒,堅決不交錢,那架勢咄咄逼人。父親平和地說:“我知道你是有問題需要解決的,咱們可以馬上給你解決。不過,一趟馬,一趟河。你不能以此給拒交找借口,合理地收農(nóng)業(yè)稅不是針對你一個人,今天即使你把我打死了,缸岔村還會有書記來收費。你的魯莽是違法的”。那個人被父親的義正言辭所屈服,終于交了錢。之后父親把他多年糾紛矛盾解決時,那個人感動得不得了。我還清楚記得一戶人家找父親批房基地,扛著一袋大米送到我們家來。父親為難地說:“這是咱們村最好的一塊地,全靠著它養(yǎng)著我們和子孫后代。這個口子我不能喇。我雖然沒給大家辦點有功的好事,但也總不能給缸岔村民辦壞事,我當(dāng)書記不能答應(yīng)你”。那個人仍不死心,臨走時還把大米藏在了我家的玉米秸垛里。果然,媽媽早晨起來燒飯時看到了。父親是讓我用自行車給送回去的。我想:父親之所以讓一個孩子并且晚上送回,大概是免得他難堪吧!那時,父親一面忙著村里的事務(wù),一面照顧著母親。畢竟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折磨人的,而且病情日漸嚴(yán)重,另外也礙于作為村書記的顏面。隔一年,爸爸請辭解職回家,專門照顧母親,四處求醫(yī)。在別人看來,這是別人搶都搶不到的位子,父親卻主動放棄了,一位老黨員的選擇。那一年我16歲,正讀初中。
前幾年,村里要修柏油路,需占用屯子里各家的土地并損毀些樹木,占用我家的最多。村里拿不出補償,村支書就來找爸爸,父親當(dāng)即決定先伐樹,可是有的村民還是想不通,不答應(yīng),父親就憑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面,一家一家和他們嘮,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給他們講舍小利,顧大益的道理。最后在父親這位老黨員的帶動下,村里的公路順利開通了。這些年當(dāng)我回到家里,也常聽到鄉(xiāng)鄰的聲音,他們說:“你父親雖然是個大老粗,那可是一位認(rèn)真干事的人,不愧為老黨員啊!”我淡淡地說:“已經(jīng)跟不上時宜了,不圓滑,太耿直了也不行!”然而,他們好像不認(rèn)同我的觀點。
如今,媽媽的病早已痊愈多年了。爸爸作為一名老黨員,一名千千萬萬黨員中最普通的農(nóng)民黨員,清貧如洗,勞作不休。但身體還算硬朗。無論家里的農(nóng)活多么忙,只要“七一”的時候,或村支部有什么活動,他都得要參加,寧可家里的事先放下。我和孩子讀過的書都相繼賣破爛了,然而父親那幾本已經(jīng)泛黃的《毛澤東選集》《鄧小平文選》他依然珍藏著,尤其是新發(fā)的習(xí)近平主席的幾個小冊子,還擺在了家里的柜子上。每當(dāng)農(nóng)閑時節(jié)或是雨天,父親就會讀一讀,僅憑著他僅有的小學(xué)四年級文化,還有一副老花鏡。在他看來,做一名黨員不僅僅是一種光榮,也是一種覺悟與義務(wù)。前幾天,他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寫入黨申請書了沒有?我的疏忽他好像很失望。我猜老爺子心里想的,共產(chǎn)黨的事業(yè)是一代傳承著一代,他多么希望自己在家庭中也能傳承著一名基層普通黨員的血脈!
[責(zé)任編輯:雅賢]
?。ㄗ髡攥F(xiàn)供職于遼寧省朝陽縣七道嶺鎮(zhèn)動物衛(wèi)生監(jiān)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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