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年年香
文/曲廷清 編輯/雅賢
數(shù)九寒天,菜市場上仍是瓜鮮菜嫩,應有盡有,可這些菜無論你怎樣烹制,都沒有那自然、地道、本真的蔬菜味。一看那嬌嫩、弱不禁風的樣兒就知道是溫室里出來的。曹雪芹筆下病怏怏的林黛玉大概也就這個樣子。因此,總是急切地盼望春天,盼望大自然養(yǎng)育出來的本真。
盼望中,春天來了??嗦樽印⑵牌哦?、苣荬菜、羊角蔥在市場上露了面,這是一出戲里的丫環(huán)、侍女,她們一登場,公主就要出來了,這公主就是頭一茬春韭。她不是濃妝艷抹,只是綠衣一件,慢閃著秋波,輕移著蓮步,款款而來,是大家閨秀的模樣。
賣頭茬春韭的一天比一天多,吆喝聲也一天比一天亮??瓷先タ烊丝煺Z的男人喊:“大地頭刀韭菜了!”而那些細聲細語有些溫柔的人則吆喝:“大地頭茬韭菜了!”聽了這些聲音便知道這又是一個春韭年年香的季節(jié)。我喜歡玩味這些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大地” 二字都是在最前面,無疑這是突出他們的韭菜是地道的大自然的產(chǎn)物。而“頭刀”兩個字,我卻不喜歡,感覺有些刀光閃閃,對活生生香嫩的春韭大開殺戒,殺氣騰騰的,不美。“頭茬”聽起來很順耳,“茬”字有生命一個輪回的味道,溫柔得多了。割韭菜都得用刀,我心知肚明,可我總是喜歡聽“大地頭茬韭菜??!”因為“頭茬”后面就有二茬,生生不息的。
韭菜是用簍子裝著的,一小捆一小捆地擺放在一起,簍子上蓋著一條薄棉被。當你走到跟前,賣菜的人才掀開小棉被拿出一小捆韭菜,隨即又把簍子蓋嚴,那樣子,好像簍子里裝的不是韭菜,而是春天,怕跑了似的。拿在手里細看,葉尖兒是圓形的,根部淺紫色,都是一拃多高,樣子鮮嫩、油綠、樸實健壯、嬌小精致。用手抖幾下,綠葉搖擺著,好像春風還在葉子上跳蕩。這確是經(jīng)過嚴寒的洗禮,吸足了春的精華才孕育出的精美絕倫清香的頭茬春韭。放到秤上去稱時,那韭菜似乎還在說:放心吧,絕對正宗。當年杜甫款待故人時曾有“夜雨剪春韭”的詩句,想象在春夜的細雨里剪下一把水靈靈的韭菜,炒上一盤招待老友,是多么有詩意,那一定是頭茬春韭。
用頭茬春韭包餃子不知從何時興起,我記憶里最深的卻是在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里,生產(chǎn)隊菜園里的頭茬春韭要按人頭兒分,一口人分幾兩,那時平常素日沒有白面可吃,只是過年時每人分二斤,人們都特意留出點來等著包一頓頭茬韭菜餃子,一年只有這一頓,香的程度是無以倫比的。
餃子是吉祥的食品,男女結婚拜堂入了洞房要吃餃子,那叫“子孫餃子” ,吃了“子孫餃子”就能子孫滿堂,那餃子里包的是祝愿;每年冬至這天要吃餃子,吃了餃子,人的耳朵就凍不掉了,那餃子里包的是溫暖;大年夜要吃餃子,那叫“揣元寶”,揣了元寶,當然就有了錢,那餃子里包的是財;可見,春天里包頭茬韭菜餃子也不光是因為好吃,吃了那餃子一定是一年都興旺,因為餃子里包的是大好春光。
只買一小捆韭菜,夠吃一頓即可,現(xiàn)吃現(xiàn)來買,新鮮。反正市場上有的是。回家擇完、洗凈,迫不及待地吃上一根,脆生生的,清香里裹著淡淡的甜,嘴里品嘗了春天。用刀切餡時,那清香味蹦著高地跑出來,滿屋,沁人心脾。
嗅著韭菜餡的香氣,包著餃子,臉上、心里都是香的。
記得念初中時,老師說,精粉包的韭菜餡餃子,煮熟了能在外面看到韭菜餡綠汪汪的,好看又好吃。在那連玉米面都吃不飽的年頭兒,吃那樣的餃子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那餃子誘人的樣卻印在我腦子里。
餃子煮熟了,香味撲鼻,撈出來,晶瑩剔透,果然如老師所說。放在嘴里嚼著,滿嘴鮮香,香味留在齒上,久久不去。
感覺日子也鮮鮮的,香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