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

文/才春新  編輯/明月

　　喜歡把拍照土里土氣地叫做照相，因為我就是個土里土氣的山里人。這個字眼在我心里很純、很真、很親，也很美。美得就像山野中的一朵花，有著優(yōu)雅的姿態(tài)和淡淡的馨香。

　　從小就喜歡照相。

　　十幾歲的時候，村里常來一個騎自行車、脖子上掛個大相機的男子。那時覺得他特有本事，咔嚓一聲能把燦爛的笑容、美麗的花草定格在一張硬紙上，了不起。也就塊八角的攝影費用，但家里窮，再羨慕也不敢開口。每次趕上他來屯子的時候，追星族似的從西頭到東頭全程陪護，一直看他身影消失在村口才戀戀不舍的轉(zhuǎn)回來。鄰院二奶是個閑人。拄個木棒子，挽起的頭發(fā)像蓬松的枯草，貓頭鷹一樣的眼睛很“毒”，能看穿我心事地說：“丫頭，照相可不是啥好事，照一回丟一回魂！”盡管膽子小，可我不信。同班的小菊每次都照，照了不下十回了，當(dāng)她把照片拿來炫耀的時候，倒是我像丟了魂。

　　那天，我正圍著攝影師身前身后的轉(zhuǎn)，媽來喊吃飯了。衣襟扯了個大口子，我連個腳窩兒都沒挪。媽嘆口氣說：“二啊，去喊你姐，給你倆照一張。”我一躥老高，燕兒似的飛了出去。姐姐不愛照，媽以為一樣花錢可以一次照兩個人，相對來說是占了便宜的。姐不照我也就照不成，害得我好一陣央求。至今還依稀記得咔嚓聲響后劇烈的心跳！相片上姐姐噘著嘴、頭偏向一側(cè)；我斜著眼，眼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竊喜。那是我第一張照片，盡管是黑白的，盡管不知弄哪去了，但照片上的情景深深地烙在心頭，一輩子也抹不去。抹不去的有曾經(jīng)扎著羊角辮的時光，還有一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

　　小時候的日子苦。一塊豆腐也要分著吃。但照相在記憶中聚成了刻骨銘心的快樂。從小學(xué)到初中一共也只照了三回。第二次是初一的時候。張相公中學(xué)附近水庫有了駐軍，我們班幸運地來了一位輔導(dǎo)員。水庫不大，三面青山環(huán)著一泓碧水。那水應(yīng)該像書本上的漓江水吧？金色的陽光灑在水面上，和風(fēng)吹過泛起層層漣漪如同鋪開一面柔軟的絲緞。天也總是很藍，幾只不知名的鳥兒盤旋鳴叫。第一次坐上船，蕩漾在藍天碧水之中，那感覺亦真亦幻。坐完小船，在小松樹林里做游戲。輔導(dǎo)員和老師把寫有題的紙片攢成卷，預(yù)先埋在從山腳到山頂?shù)穆飞袭?dāng)做“地雷”，我們“起雷”后要先答題，再一路奔向山頂，最先找到雷、爬上山頂且手中題答得正確的發(fā)給小紅旗。我和勝出的四位同學(xué)與輔導(dǎo)員合影留念。記得那天借穿了一件紗料的白色襯衫，很肥大，袖子也長。照相的時候，我一次次偷偷地卷袖子，到現(xiàn)在我還在想：一定是低頭弄衣服的時候拍照了，相片難看，所以那張珍貴的合影才沒有到我手上。

　　第三次照相就是初中畢業(yè)照了，那張還在。我扎著長發(fā)（如今好多年不梳了）蹲在最前排，一條青色的褲子，膝蓋上赫然巴掌大的一塊補丁。

　　隨著時間的行進，照相不再是誘惑，不再是奢望。平常得如同一頓家常便飯，想什么時候照就什么時候照。然而嫁為人妻，成為人母后，鍋碗瓢盆、柴米油鹽淬就的一把刀斑駁了歲月，磨損了曾經(jīng)的執(zhí)著。2000年的又一次照相記憶尤深。幾個好多年失去聯(lián)系的姐妹相聚小城。如同一窩兒飛的小燕子，嘰嘰喳喳、沒完沒了的一頓親熱。咔嚓后的杰作真的令人百感交織。依舊是舊時的人，依舊是滿臉的笑，然而曾經(jīng)的青澀、曾經(jīng)的純真、曾經(jīng)的燦爛哪里去了？我曾引以為豪的大雙眼皮什么時候垂下那么多贅肉？皺紋什么時候不聲不響的就安了營盤，布下兵馬？回家，獨自走在悠長的小巷，撩起細雨淋得濕漉漉的頭發(fā)，偏偏誰家的音響調(diào)了很大聲，唱著那首近于老掉牙的《小芳》。“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那場雨很長一段時間就那么密密的、揮不去斬不斷地飄在心靈的領(lǐng)空。

　　感謝上天的眷顧，我終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日子一天天的好起來。陽光也穿透陰霾灑下久違的溫暖。走向網(wǎng)絡(luò)，匯入時代洪流中，不惑之年的半老太太喚醒了一度深埋的文學(xué)之夢，擦亮了心靈深處的火花。慶幸網(wǎng)海中結(jié)下知心的文友，有云霞姐，小六和小飄。我們就像是前世相約的姐妹，步履優(yōu)雅地穿行于唐風(fēng)宋雨之中，體會易安的婉約、柳永的纏綿、稼軒的豪放，屏前吟詩唱和；現(xiàn)實中牽手大自然。徜徉于龍回頭的藍天碧水、首山的烽火棧道、葫蘆山莊的夢幻之家……春天的柳綠桃紅、夏日的碧水荷塘、秋日的菊花盛會、冬日的白雪紅梅……都在指尖流淌出一串串溫馨的文字；在相機下定格成一張張知心的底片。我們近于瘋狂的照相，似乎補齊了多年前的缺憾。小飄是個會美的丫頭，她教我們化妝、配裝飾、擺造型。忽然間就找到了曾經(jīng)遺失的好多東西，包括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份快樂，還有陰雨飄飄中遺失的那份自信。原來曾經(jīng)的青澀、純真與燦爛都不曾走遠，只是潛在了端莊，高雅與風(fēng)韻的背后。

　　其實，世上的情真就是一杯誘人的酒。走過風(fēng)霜雪雨，在陽光下翻曬一顆潮濕的心，才知道生命本無需粉飾?；蛉A麗轉(zhuǎn)身或靜靜綻放，把一個優(yōu)雅的姿勢刻在歲月的底片上。當(dāng)我們老了的時候，翻看相冊，穿行于記憶的時光隧道，安然于生命無悔、歲月靜好，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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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春新，筆名夢凝，葫蘆島市張相公屯人。葫蘆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喜歡文學(xué)，熱愛家鄉(xiāng)。2014年末開始創(chuàng)作，先后有各類作品發(fā)表于《葫蘆島日報》、《遼寧職工報》、《渤海文藝》、《遼西風(fēng)》、《中國地名》等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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