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眾
文化信使/李秀麗 編輯/立軍
我去學(xué)駕駛,那位教練是我剛畢業(yè)時所教的學(xué)生。學(xué)車第一天,一見面,他就沖我咧著嘴笑,熱情地同我打招呼——可是沒笑出聲來。
練車之間,他便開了口,滔滔不絕地與我講述著他畢業(yè)后的經(jīng)歷:先是體校,后是當(dāng)兵,接著給人開車,又到售票員,最后當(dāng)教練。我仔細聽著,像是相聲演員中捧哏的角色一樣,應(yīng)和著,任他信馬由韁,痛快淋漓。
收工的路上,我夸獎他教練做得很出色。他便更加得意了:“老師,你能來我這兒學(xué)車,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我太有成就感了!看到學(xué)員名單中你的名字時,我就興奮得不得了……”
哦,我恍悟他初見我時的笑——里面藏著的,原來都是狡黠。
后來的學(xué)習(xí)中,他也總愛與我說話:地北天南,天馬行空,最多的還是他的驕傲。
那時,我由他的老師變成了他的學(xué)員,還是他的聽眾。
一位同事,癡迷音樂,偶爾自己作詞作曲,再彈著吉它或鋼琴,忘情高歌。我不懂音樂,可謂樂盲。不知是何緣由,他總在創(chuàng)作之后,興奮地電話給我:“李姐,我又作了一首新歌,你有空兒來聽聽好嗎?”
這時,我總是兌現(xiàn)允給孩子的承諾一樣,欣然前往,認真聆聽。只憑感覺,我真誠地夸贊著他的詞,他的曲,他的歌喉,然后傾聽他美麗的音樂之夢。這之后,他便愈加喜歡找我來當(dāng)他的聽眾了——即使我是個“聾子”。
我并不善聽,對他們而言,我只堪當(dāng)一名普通的聽眾罷了。真正善聽者,應(yīng)該稱作知音。如鐘子期能聽出伯牙音律中的“峨峨泰山”、“洋洋江河”那般,才夠快意。
不是嗎?
莊子因遇惠子的傾聽才有“運斤如風(fēng)”的言論;諸葛亮因遇劉備的傾聽方顯決勝千里的運籌;葉生因遇丁縣的傾聽而魂隨忘死;馬克思因遇恩格斯的傾聽而成就了身后的《資本論》……“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這就是知音的魅力。
幼稚的孩童,常常喜歡炫耀,那是對聽眾的渴盼??粘驳睦先?,常常自言自語,那是沒有聽眾的孤獨。清高的人兒,常常陷于沉默,那是知音難覓的抑郁……
身托疲憊,休憩床頭,傾聽著《妝臺秋思》,我的心忽地變成一片秋葉,隨著音樂的旋律悠悠飄落,隨風(fēng)旋轉(zhuǎn),游于溪流,隨波浮蕩,靜默,酣眠……
——此刻,我聽著它的聲音,可它卻聽不到我的聲音。
在人生這場修行中,如若也能修到弘一大師的“華枝春滿,天心月圓”,便是理想了。然而,就是他老人家又何嘗不渴望一枚“其淡如水”的君子聽眾呢!
其實,人生的大舞臺上,無論角色大小,人人都需要聽眾。哪怕只有一個,哪怕他是個“聾人”,你也可以從他的反饋中,收獲肯定、慰安、自信和滿足。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指摘。然后方能爬起、修正、超越、飛翔。
唐代王勃有言:“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如若“我有嘉賓”,信我,定當(dāng)“鼓瑟吹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