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端午節(jié)

文/零下一度 編輯/立軍

　　這幾日，吃過午飯后，老人幾乎天天到村頭張望，蒼老的目光掠過彎曲的小路，直到遠(yuǎn)方筆直的公路邊才落下。

　　老人是在盼兒子回家過節(jié)。老人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在離他家十多里地的另一小村住，兒子與他一起生活。去年年景不好，老人家的十幾畝地幾乎沒什么收成。沒辦法，兒子只好去省城一家建筑工地打工。老人的孫子在城里工作，兩口子收入低，結(jié)婚兩年多了還租房住。今年孫媳婦又生了小孩兒，兒媳婦只好把家里的地全部包了出去，進(jìn)城幫助帶孩子，把八十歲的老人一個人留在了家里。

　　五月的陽光很明媚，老人在陽光下坐了一個時辰了。遠(yuǎn)方公路上的車走了又來，來了又走，直到最后一輛車也開過去了，依然沒有見到兒子的身影。老人往嘴里塞了一根煙，使勁吸了幾口，起身向家的方向蹣跚走去。

　　老人住的小村只有二十幾戶人家。近幾年，大部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孩子，只有節(jié)日他們才成幫結(jié)伙地回來。

　　村子很小，人多時顯得很緊湊，一幅生機勃勃的樣子?，F(xiàn)在人少了，房子也顯得稀疏了。村里到處是棗樹，幾乎家家都有棗園。端午節(jié)到來時，棗花正大噴開，那淡淡的一樹一樹的小花，看起來是那樣寂寞，香起來卻有些銷魂。上千棵棗樹集聚起來的濃香，把整個小村都裹住了，那滿村的香讓人迷離，也讓人微醉。

　　然而，住在小村里的人們，對這種香似乎有些麻木，也許是無暇顧及。因為端午節(jié)到來時，小村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玉米、谷子嗖嗖地長，施肥、薅苗、犁地，每一分鐘都很珍貴。只有孩子們輕松，他們像蜜蜂一樣在花間嬉笑徜徉，給寂寞的小村和老人們帶來了幾許安慰！

　　忙歸忙，村里人把過節(jié)看得還是很重的。人們抽時間去集市買回黃米和蘆葉，早早就泡上了。到端午節(jié)的前一天下午，女人們不去地里干活，吃過午飯后，把蘆葉放到鍋里煮軟。不一會，沁人心脾的蘆葉味就飄出來了。黃米已經(jīng)泡的發(fā)亮了，大棗也洗干凈了，一切準(zhǔn)備就緒，女人們坐在小凳子上開始包粽子。將兩張?zhí)J葉折成圓錐形，在一角上放進(jìn)一粒大棗，再逐漸加入黃米，然后回折蘆葉，用馬蓮把粽子繃緊、系結(jié)，一個三角尖尖的粽子就完成了。包好的粽子被小心地碼入大鍋里，粽子的上面還要放許多雞蛋和鴨蛋，滿滿的一鍋呀。開始上火煮了，一個多小時后，鍋內(nèi)的清香就開始溢出了。這時節(jié)，原本清冷的小村，就有了俗世里煙火的熱鬧了。

　　小村的早晨醒得有點早，女人們起床時天還不亮。她們給鍋里煮了一夜的粽子加把火，不一會，濃濃的粽香便在端午節(jié)的早晨彌漫開了。不一會兒，孩子們也起來了。睡眼朦朧的孩子們循著香味，一人抓起一個雞蛋吃。據(jù)老人們說，這天早上太陽沒出來前吃上一個雞蛋，一年當(dāng)中肚子都不會疼。這些年，農(nóng)村的雞蛋多了，孩子們不像過去那樣渴盼著端午節(jié)早晨的那個雞蛋了，但孩子們經(jīng)不住濃香的誘惑，還是三下五除二地吃了。吃過雞蛋，女人們要去地里薅苗，孩子們這時也全醒了，仨一群倆一伙地去河邊玩了。

　　等太陽爬上半邊天，薅苗的女人們伸了伸腰，相互取笑著開始往家走。她們要早早地準(zhǔn)備中午的伙食，外出打工的人今天上午就能到家了。走到地頭的溝邊，女人順路又拽了大把的艾蒿。艾蒿被女人們編成辮子掛在門上、窗上，說是可以熏蚊子。

　　隨著外出打工的人相繼回村，小村在端午節(jié)這天更有了不一樣的生機與活力。不知誰家殺了豬，回家的男人們很瀟灑地掏出錢讓女人們?nèi)シQ些新鮮肉，一個豬的肉沒出村就賣光了。

　　回頭說那位等車的老人，他的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媳，是臨近中午時回來的，全都拎著大包小裹。老人手顫抖著，小心地從兒媳婦懷中抱過重孫子。孩子與他一點兒都不生分，竟沖著老人笑了。也許是太高興了吧，一滴混濁的老淚從老人的眼里掉在了孩子的臉上，藏在老人心中的苦和寂寞似乎瞬間就消失了，這種短暫的天倫之樂給老人以極大的心理滿足。

　　接近中午時，村子里肉香味濃起來了，孩子們開始?xì)g叫著出入小商店買啤酒和飲料。一時間，肉香、粽子香、棗花香伴著孩子們的歡叫、女人的笑臉，讓節(jié)日里的小村放肆地歡樂著。這種歡樂擁抱著每一個人，也慰藉了這日漸冷清下來的村莊。

　　過午的陽光有些懶散了，掛在門上的艾蒿開始打蔫，小村的歡笑聲漸漸隱去，微醉的男人女人們依在炕上香甜地睡去了。樹上有蟬在鳴叫，聲音有點散漫，有點嘶啞。

　　四、五點鐘光景，不知誰家女人先下田了。不一會，男人們也來到田里，他們要在打工走前多替女人干點活。此時，男人女人們的話語不是太多，重逢過后馬上又要離別的感覺讓他們一時無語。對于這種無奈的離別，女人比男人更心酸，在外打工的艱辛她們心里太明白了?。?/span>

　　時間走的真快，不一會就7點多了，男人和女人們開始荷犁牽牛地回家了。晚飯過后，女人們開始為男人整理返程的物品，除了換洗的衣服，還為男人裝了許多雞蛋和粽子。

　　夜里11點多了，女人們還沒有睡意，她們在想節(jié)后的日子，想男人的工作。與女人一樣睡不著的還有小村里年歲大的老人們，明天兒子又去打工了，這一走就要幾個月才能回來，只留下他們繼續(xù)與時光對峙著，繼續(xù)等待著……想到這些，一種生生的疼撞擊著他們的心?？梢粫?，老人們就平靜了，憂愁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甚至有了難得的暖洋洋的笑意。他們應(yīng)該是聽到了孩子的聲音，只有孩子才會讓他們平靜，給他們笑容，讓他們看到希望。

　　夜更深了，小村的人們終于安靜地睡去了。沒過多久，遠(yuǎn)處又傳來了雞鳴聲，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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