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身上掉塊肉（小小說）

文/葛桂林 編輯/趙盼

　　母親的大腿里側(cè)不知道啥時候多了一塊肉。開始不是很大，后來，就越來越大了，不是很疼，就是隱隱作痛。有回割麥子，抱麥穗時，碰疼了。母親就一咧嘴，大家都不在意。加工麥子，母親那么一拎蛇皮袋，一下子就撞到那里，母親才“喔”一聲疼出了汗。我問母親，母親用手撫摸著，搖頭說，“沒事。”

　　父親頭年去世了，家里一切都靠母親支撐著。母親雖然接近六十歲的人了，身體還很硬朗。小憩時，大家就扯起了婆婆媳婦之間的相處。母親擦著汗說，“兒子，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怎么不向著你呢？”

　　“媽，你的兒媳也不是不孝，她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一樣待你好啊？”

　　“我怎么總是覺得隔心呢？”媽媽擦擦漲紅的小圓臉，黑黑的汗水淌在脖頸上。

　　“你兒媳你還不了解？她工作不順心時就有點小脾氣，我有時候?qū)δ阏f話的語氣還重了呢，你就說我不孝順嗎。人有點脾氣是自然的。再說，你對兒媳好了，就是對兒子好了。”

　　“媽怎么不懂？媽媽也做過媳婦，一輩留一輩。”媽在分辯。

　　“媽媽，你懂就行。我們都老大不小了，就是說話語氣重點，過后就好了。”

　　大家都說，“是啊，誰家的孩子誰家老人不疼啊，這個小孩子脾氣改不了。”

　　媽媽自打那一次以后，她似乎明白了很多，誰家的孩子誰家不疼愛??？兒媳不也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嗎？自己沒有女兒，早早地生下兩個兒子，因為在產(chǎn)后，孩子受風(fēng)很快就死了。孩子爹用破席子裹著扔山里時，媽媽扶著門框號啕，把眼淚都哭干了。

　　兒媳也很有愛心，婆婆就是自己的親媽媽，這個家庭便溫暖，溫馨起來，我們和母親一點沒有代溝，什么事情都不藏著掖著?？墒?，后來，媽媽卻有一件事，一直瞞著我們。

　　那天，母親做好了飯，正等著兒媳下班回來。我們吃過飯后，我覺得十分累，就躺在炕上睡著了。媳婦便下了地，像親女兒一樣，給媽媽端來一盆熱水，給媽媽洗澡。

　　其實，這也沒什么。兒媳經(jīng)常給媽媽洗澡的。但，兒媳這段時間公司忙，有半個多月沒給婆婆洗澡了。今天，婆婆就支支吾吾的要不洗了，兒媳臉一紅，問媽媽怎么了。媽媽還是不回答。兒媳就強著給媽媽脫衣服，后來就發(fā)現(xiàn)大腿里子里的那塊多余的肉。當(dāng)時，兒媳就急眼了。夜里，媳婦對我怒目圓睜，埋怨我對媽媽的病不關(guān)心。我感到很委屈，第二天一大早，我拉著媽媽去醫(yī)院檢查。一周后，結(jié)果出來了，讓我們大為震驚，我們都偷偷地哭了。我們誰也不敢告訴母親。后來，母親的腫瘤越發(fā)腫脹，黑紫色。陣痛。母親一邊喂騾子一邊笑著說，“沒事，你們瞎著急，我不作手術(shù)，就是死我也不挨那一刀。”

　　母親死活不去作手術(shù)，在那天夜里端著草給騾子添，騾子想今天怎么換人了（夜里都是我添，我那天干活累了），就感到陌生許多，一個尥蹶子把媽媽踢出去一丈多遠，媽媽昏死過去。我們把媽媽抬到醫(yī)院搶救，奇跡出現(xiàn)了，騾子的后蹄掛著鐵掌，正好把媽媽大腿外那塊肉剜了下來！

　　后來，母親的習(xí)慣去摸變成了贊嘆，怎么掉了塊肉感覺別扭了？那時，母親經(jīng)常坐在灑滿陽光的墻根下發(fā)呆，等我們問起母親怎么回事時，母親用雙手比量著說，我身上掉下這塊肉，怎么想怎么像你死去的兩個哥哥呢。我們聽了都哭了：“媽媽，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兒媳嗎？你身上掉下的肉不是還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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