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幸福生活
文/葛桂林 編輯/云楓
夢中見到父親,他總是一副慈祥的面容。他不愛言語,卻總有一種滿足感。越是這個時候,我越是十分懷念他。那時,每個星期天的早晨,我都要早起來,幫爸爸挑筐,挑簍,送爸爸一程。爸爸在家里編一個星期的筐和簍子,要挑到集市去賣。
爸爸走后,不管怎么想念他,他都不會回來了。如今,爸爸的身影總在我的眼前閃現(xiàn),記得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日子,爸爸跟著生產(chǎn)隊的馬車去一百里外的糧庫領(lǐng)返銷糧,雪把破棉襖都打透了,一直排隊到黑天。當我們吃著帶有耗子屎的秕子苞米時,爸爸嚼著大蔥說:“這還不行?”說著,爸爸就轉(zhuǎn)淚了,淚水霹靂啪啦地掉在炕桌上,哽咽了。媽媽說:“別這樣,吃上就行了。”“是啊,”爸爸說,“我們早年吃不上呢,吃榆樹皮貼糠干糧,屎都拉不出來。”爸爸擦著淚,“幸福吧,這不是幸福生活嗎?”
都說覺不言食不語。爸爸總好在吃飯時說話,當然是吃上了的時候。舊社會給財主扛活,年年年難過。如今,生產(chǎn)隊分了米,面,是不是幸福啊?爸爸總在過年過節(jié)時給我們憶苦思甜。盡管我們當時吃得并不怎么樣。以至于我們的主食就是干秕的苞米,連一粒小米都沒有??砂职譂M足啊,爸爸就生在了那個時代。夢醒過來,我都會為爸爸可憐啊。爸爸怎么也沒有想到后來自己承包了土地,后來家家有了娛樂——電視。雖是黑白的,爸爸也是樂啊。爸爸說:“這玩意真是怪了,在家就能看電影了。”爸爸喝著地瓜干子酒都不醉,嘆道:“還不幸福?享福去吧!”爸爸可以側(cè)著,正著身,想怎么看電視就怎么看!
爸爸伺弄責(zé)任田沒兩年,就動不了了。他的腿挪不動,用一根棗木棍拄著,但爸爸的脊梁卻挺得很直,爸爸沒病,爸爸老了。爸爸頭一年得了腎炎,的確治好了,可是……可是……我突然淚雨滂沱……爸爸八十一了,七十歲做過小腸疝氣的手術(shù),恢復(fù)后一直給生產(chǎn)隊扶犁種地、趟地,怎么說走不了就走不了了呢?爸爸要去山上看看,要幫著種地,我說:“你這樣,在家好好的就行了!”爸爸多想去啊,他真是挪不了幾步了。我那天沒有在家,姐姐就急急地喊我回來。媽媽說:“爸爸的全身都咯嘣嘣響,再也動不了。”
我一直向往著一種生活,以為那樣就讓我滿足了。我在種承包田的閑時,打工掙點錢。在回家的路上,就看到別人家在外面吃飯,桌子上放著炒的芹菜,還有一瓶啤酒?;貋砭蛯ο眿D說:“我有一天能過上一天一瓶啤酒一個炒菜的日子就行了!”可是在埋葬了父親后實現(xiàn)了,都是我們小輩人喝了,九泉之下的爸爸怎么能喝到呢?就是我們姐弟六人守候了爸爸十余天后,我們喂下了爸爸一碗苞米粥??!那天媽媽說:“你的姐姐們都有個家,家不能扔啊,你爸爸好了,沒事了,都回去吧。”實際姐姐也是在放心中更擔心。姐姐們也知道也聽到爸爸竟木訥地說話了:“回去吧,種好自己的地,有吃的,就是幸福生活啊。”他一揮手,臉上直淌汗。
爸爸的一輩子,都會為一點點上天的恩惠滿足,會為社會主義大家庭的給予滿足。“幸福吧,過幸福的生活吧,”曾是他的口頭禪。他沒有生活在這個時代,他沒有看到過更別說操作某種電器,想起爸爸,真是覺得時代過度的太遲啊。
我對兒子講述這些時,他總是在鼓搗鍵盤啪啪響,這幸福的生活還不行,想怎么著呢?過幸福的生活吧,這句話,放到我的嘴里怎么就不起作用呢?我在想,一輩留一輩。百年后,百百年后,人們會跪在祖輩的墳頭都是要懺悔的。幸福的生活隨著時代演變而進步,我們沒有珍惜,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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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桂林,建平人。從醫(yī)多年。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東北小小說沙龍成員?!缎⌒≌f大世界》首屆簽約作家,《江山文學(xué)網(wǎng)》簽約作家。代表作《愛是一株常春藤》《三月櫻花九月菊》等。多篇小說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