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夢筆（二十六）

——“無聊間歇的碎語……”

遼西雷子

　?。?、詩歌不是救贖之路。藝術(shù)讓人陷入更深的孤獨。梵·高、柯特·柯本、西爾維亞·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頓、特拉克爾、海子、三毛……哦，真好。“死亡讓我們?nèi)汲蔀樘焓梗?rdquo;而無力死亡的人呢？或許自然是惟一的救贖。但這要等到我們的“老年”，才能在看開的同時放下一切。而這種老年心態(tài)的平靜與豁達(dá)是否也意味著我們不再心懷熱望？這時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應(yīng)是純粹“以藝術(shù)為本”的藝術(shù)，而不再是“以人為本”的藝術(shù)。譬如博爾赫斯與卡夫卡肯定是不同的。

　　以藝術(shù)為本的藝術(shù)，它達(dá)到的可能已是藝術(shù)的至境，猶如武功中所說的人與劍合一，意念即是劍。這時蕭殺之氣往往隱去，藝術(shù)本身的“光”自主呈現(xiàn)。它帶給人的是智慧和對生命真正的救贖。此時人已淡淡隱去，藝術(shù)凸顯。而以人為本的藝術(shù)，它把人推到前面，呈現(xiàn)的是對人本身及人性的終極關(guān)注。這種切近的關(guān)注往往帶著焦灼與燒毀的氣味，它于人自身是一種摧殘。而這更需要勇氣。所以一些摯愛者會安度一生，另一些狂熱者注定在生命的中途主動選擇起身離去。

　?。?、單純追求詩歌之藝的惟美肯定是一條末路。自己的長處可能自己意識不到，但自己的缺陷自己一定要清醒地看到。掩蓋不足或揚(yáng)長避短只是聰明者的捷徑，而最終的詩藝是沒有捷徑可走的。從自己的短處入手，或許正可以突破詩寫的慣性及其所帶來的閱讀疲乏。詩藝更多的緣于一種自覺。

　?。?、許多問題要綜合起來看，把問題一個個掰開來爭辯，或許會在單方面有所深入，但必然會造成整體的失衡。一談到詩歌的“內(nèi)容”和“技巧”，他們就爭論哪個更重要，其實這種爭論是多么沒有意義。好的內(nèi)容還要配好的技巧。所謂無技巧也不過是技巧用的巧妙，渾然天成。天衣無縫。

　?。?、不要人為的把一個人雕刻成“魔鬼”或“天使”。我想所謂的“再神圣化”寫作也肯定不是對人的“圣化”。生活中每個人都是普通的人，是人就會有人的一切欲望。只不過在追求藝術(shù)的過程中，我們有意無意中放縱或壓抑了這些欲望。一切都是瞬間。瞬間的“我”是真實的。每個瞬間組合在一起的“我”又是相互矛盾的。世賓說“矛盾性的人更值得信賴。”這家伙，只這一句話，就讓人喜歡他。

　?。怠⒆罱乙恢痹趹岩桑簩捜菔遣皇亲罡叩纳?。伊壁鳩魯說快樂是最高的善，欲望的滿足即快樂，快樂是人生的最終目的。當(dāng)然他的“欲望滿足快樂說”并不是放蕩者的快樂或享受者的快樂，它指的是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無紛擾。但我仍對他懷疑。靈魂的無紛擾或許可以通過時間的修煉達(dá)到，而身體無痛苦又豈是自己說了算？疾病折磨著多少天性快樂的人，你讓他們拋開這真切的痛去體驗虛妄的快樂，可能嗎？我經(jīng)常處于思考的沉重與寫作的痛苦中，（此時身體的不適倒變得微不足道，）很少感覺到生命的快樂，那么我的善是什么？體現(xiàn)在哪里呢？難道我是惡的嗎？有人說快樂也是生活，不快樂也是生活，那為什么不快樂地生活呢。對此我無話可說。因為我的生活不是你的生活。

　?。?、一位朋友說：“在遼西荒原的黑夜中，你的十字架上命中注定有三次受難：生存、流浪和愛情；同時，你的黃手帕上也必然寫著三種幸福：詩歌、村莊和美麗。（——藍(lán)橋）

　　生存不是單個人的生存，那么一個人的生存之難注定是思考并承受了更多人的生存之難。流浪，有的人在大地流浪，有的人注定要在自己內(nèi)心的國土中流浪。愛情，一種無力抵達(dá)的完美，絕望與渴望間，成為一生的傷。詩歌，一種渴望飛翔的夢想；村莊，對古老故國家園的懷念；美麗，虛妄中創(chuàng)造出的不老的童話。是內(nèi)心的苦難與幸福交織。

　?。?、在莫非先生的花園里流覽，看到先生的一句話：“要是一條路越走越亮那就完了。”其微妙處似乎不可言說，卻讓人意領(lǐng)神會。其實也可嘗試著解釋一下：譬如詩路，暗中的行走或許艱難，卻也正是因了艱難而成為孕育力量的所在。當(dāng)然這首先要求你是一個內(nèi)心堅定的人，否則你很容易被這黑暗所摧毀。而貼近光亮的行走，由于可見而變得簡單；疲乏、慣性與惰性也由此產(chǎn)生。這何嘗不是詩寫的末路呢。不光詩路，一切藝術(shù)之路皆是如此。偉大的藝術(shù)往往是在艱難中孕育和產(chǎn)生?？窗?，“鐵樹在發(fā)芽。遠(yuǎn)處酢醬草在開花。”（先生題圖語）

　?。?、今年我窗臺上的那盆竹節(jié)蘭開得人觸目驚心：那花瓣上的紫竟淌出了汁；血痂一般凝在纖細(xì)的花梗上。

　?。?、疲乏者的白日夢。夢中的人兒蜷縮著，死亡一般，一動不動。而周邊風(fēng)起云涌；世界一刻也不曾安靜。

　?。保啊⒄驹谀鞘煜さ幕h笆墻外?？磿r間做了偽證。時間成了殺人的劊子手。對此，我無話可說。

　?。保?、腳丫開始一瓣一瓣地爛掉。什么藥都不管用。父親說過，扔掉鞋子，赤腳走走吧，什么病見土都會好。水泥地面有點兒涼；曬了一天的石板路很舒服；沙路上粗礪的石子硌得腳生疼。終于有土了。站在田野。泥土溫?zé)岫衍洝Ｌ旌诹?。我不想再走了?/span>

　　１２、不知情的人看見了這一切，在大街上傳說，這個女人瘋了——竟赤腳穿街而過！

　　——瘋就瘋了吧。生命。還有什么好說。

　　2006-6-5日0：34分整理筆記 煙隱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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