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我依戀的地方

文化信使/白喜鳳 編輯/明月

　　離開家鄉(xiāng)的人，或深或淺，都會有鄉(xiāng)愁，都會想念故土。“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南唐后主的一句精妙詩詞，足可以表達(dá)游子思戀故土的無盡鄉(xiāng)愁。夜深人靜，或閑暇，或某件事、某句話，都會不經(jīng)意間情不自禁勾起我對故土的思念之情。

　　在娘家呆了三十來年，在婆家呆了十四年，其余十來年都是在這個小城里度過的，相比，最讓我牽腸掛肚、難以忘懷、最喜歡的那片土地，還是婆家那塊既不神奇，也不見繁華名勝的小溝熱土。

　　婆家那塊地方叫韓家溝，韓家溝分兩組，韓外組住溝外，我家韓里組，在緊溝里。我讀過謝子安老師的十二戶村，韓里組的人家散落的像十二戶村，所不同的是，我們這里全是一色的李姓。一個太爺?shù)淖訉O后代組成的一個小村。說白了，就是一群沒出五服的家族村落。

　　據(jù)說，很早。民國前，這里山溝土地很荒涼，地主也沒當(dāng)事管理，從山東逃難過來的祖太爺娶了這里的姑娘，看在親戚面上讓祖太爺在這里落了腳。祖太爺把妻小安頓到這僻靜的小溝，開荒種地壘壩修墻，原本荒涼的山溝土地，從此有了滿山滿地的果樹莊稼有了雞鳴狗叫、有了水井草屋，他們不與外界厚土肥田爭美，日夜勤懇勞作，把這片荒涼的小溝土地打理得井井有條，充滿生機(jī)。

　　從溝外進(jìn)溝里的世界，是一條慢上坡的山溝土路，經(jīng)過幾戶人家，就到一片坡地，坡地底下有菜園河套，季節(jié)性的溪水。坡上是我們這溝里最肥厚的一塊土地，地上正中心，幾棵高大的槐樹下，有一個碩大的墳，這墳是奶婆婆和爺公公的墳，而爺公公埋的只是一塊骨頭。

　　提起這塊地上的墳，乃有一段令李家后世子孫難以忘懷的往事。那一年，先后生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奶婆婆拖著七八個月的身孕，正在燒火做晚飯，一陣狗咬，爺公公領(lǐng)著五個人進(jìn)來，看著這些疲憊不堪還有受傷的滿是塵土的幾個人，奶婆婆一時懵了，愣怔的望著爺公公，“快，看啥，多做點飯，多燒點水，這幾個八路軍兄弟餓壞了，一會叫他們洗洗，好好吃點飯，他們太累了”。爺公公揮著粗糙的大手指揮著奶婆婆。

　　八路軍實在太累了，也餓壞了，這下有舒適的地方吃飯睡覺洗傷口，就多住了一天，而這一天，恰好被爺公公的弟弟看見了，他親弟弟素來好事，與爺公公不睦。八路軍休養(yǎng)好被爺公公送走了，他的親弟弟則偷偷跑到山嘴子偽公所告了密。第二天，日本鬼子和偽軍就如狼似虎的把爺公公捆走了。大肚子奶婆婆急瘋了，哭著找爺公公的大哥想辦法，他大哥去山嘴子打探回來說得拿錢糧贖。先湊錢，托遍了所有的遠(yuǎn)親近鄰，人命關(guān)天，還是有人幫的，沒錢的還給了很多紅高粱。他大哥帶上錢糧趕上毛驢去贖爺公公，可是爺公公已經(jīng)被日本人送到承德監(jiān)獄去了，原因是怎么拷打爺公公他啥也不說。

　　于是他大哥又趕著毛驢追到承德，一個月回來，帶回的僅僅是一塊骨頭，他說，爺公公到那兒一樣，啥也不說，后來被活活打死了，死尸扔到荒郊野外，他大哥買通偽警才找到尸骨的地方，就剩一塊骨頭，是不是爺公公的也揀回來了。那時候，可沒有DNA鑒定啊。

　　聽故事的人不難想象，大肚子奶婆婆和她的兒女們是怎樣的傷痛啊，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頂梁柱沒了，那日子是怎樣的艱難啊。緊接著，奶婆婆那不足月的兒子在沒有父親的日子里出生了，漫漫艱苦歲月，奶婆婆帶著夢生兒子和其他兒女，堅強(qiáng)的支撐著風(fēng)雨歲月。后來，幾個兒子相繼各自成家，女兒遠(yuǎn)嫁到城里。爺公公的死和普通人不一樣，但又沒有光芒四射的烈士光環(huán)，然而，他真的是為抗日的八路軍而死的，子孫后人不僅是疼惜，還有深深的敬仰崇拜，覺得爺爺是我們的英雄。爺公公第一個被埋在溝里最厚的土地中間，平凡的小溝，自己的土地上也埋著自己的英雄。后來，爺公公的親弟弟早已羞愧的搬走，不知去向了。

　　往事如煙，今天，再看看這塊土地，底下菜園子邊已經(jīng)隨坡就勢長了不少楊柳、榆槐各種灌木雜樹，你擠著我，我擠著你瘋長著，大小不等，參差不齊，樹旁路邊有開不完的野花。2012年的冬天，雪大得出奇，成片成片的大雪鋪天蓋地，一夜之間猶如排山倒海之勢，把滿坡滿溝的樹壓得凌亂不堪，后來，這些樹木就再也沒直起來，路兩邊的樹，壓的奇巧，左右樹腦袋親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樹洞，樹洞路上，不時的有野雞野兔突然躥出來，偶爾嚇你一跳，蟲鳴鳥叫司空見慣。當(dāng)你走在清爽的山風(fēng)里、裹著炊煙與飯菜香的樹洞里，你是何等的愜意舒心??！從心里生出世外桃源的感覺。

　　九十年代，鄉(xiāng)親們還時興自己做衣服鞋子穿，我是裁縫，經(jīng)常把做衣服剩的布料分給妯娌們拿去做鞋。幾十年如一日，給鄉(xiāng)親們做衣服從不收一分錢。但我不是一個好莊稼人，耪地不會，自己干不動，確偏不舍得地扔了。背著孩子就用耘鋤耘地，孩子哭鬧，耘鋤扔地上就背孩子回家，鄉(xiāng)親們看我沒耘完，不管我知不知道，總是默默的幫我耘完。秋天，因為山溝，土地大都在坡坡坎坎上，上不去車輛，全靠背扛，這時候，總是有鄉(xiāng)鄰主動幫我收秋。每當(dāng)我萬分感謝他們時，他們總是說，平時你縫紉活也沒少幫我們??！然而，我總是認(rèn)為縫紉活是輕活，農(nóng)活是重活?？墒菓阎卸餍纳畹母咐相l(xiāng)親們回報是不計輕重的，善良讓我們世代親密無間。

　　記得一次下去給孩子買藥，回來路遇二娘和兒媳吵架坐在冰上哭，就和幾個妯娌把這小腳二娘連說帶拽弄進(jìn)屋，勸完二娘勸二嫂，天黑了忙回家顧生病的孩子，結(jié)果，新買的自行車忘路邊了。第二天，急忙跑出去找，碰到大伯哥說，你不用著急，丟不了。在咱這地上放兩三天也不會丟的。當(dāng)我看到嶄新的自行車在朝霞里閃閃發(fā)亮?xí)r，心想起這里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祖?zhèn)黠L(fēng)氣。真真的感覺到在小溝這片土地上睡覺踏實啊。

　　這里的土地沒有多余種不過來的，鄉(xiāng)親們開邊展沿，能種上的都種上了，不能種的就栽上樹，從不扔荒一塊地，因此，進(jìn)得韓里組這片土地，樹木茂盛，莊稼齊整干凈，鄉(xiāng)親們院里院外利利索索的，雖沒有大富大貴，小日子家家過的殷實，非常幸福溫馨。然而，世代的變遷，因為山路，雨雪天氣好多天車輛不能通過，孩子上學(xué)難，家長為孩子搬走了。外面姑娘找小伙要車子樓房，一些人為兒子也不得不去城里買樓，我也是這樣走出來的，該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十幾口人，緊守著小溝里土地，說啥也舍不得走了。

　　多少城里人相中這里的地方，要買這里的空房子及土地，他們是想在這里開發(fā)養(yǎng)老的地盤，相中這里的空氣和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可是，小溝里的人們誰也不放手，他們說，這片土地是他們的根，這里給他們生命力，給他們最充實的勤勞、善良、堅強(qiáng)友愛的精神。這片土地是他們永遠(yuǎn)的家。這片土地有爺爺?shù)娘L(fēng)骨，奶奶的血淚。“胡子里長滿故事，憨笑中埋著鄉(xiāng)音”，山風(fēng)還在輕輕地吹，吹拂著這塊綠被成蔭的土地。爺公公的故事還沒走遠(yuǎn)，搬走的鄉(xiāng)親們的溫情還在，他們還經(jīng)常出入這里，回來打理這塊土地。我知道，小溝里這片土地，在他們心上，也將是我們永遠(yuǎn)依戀、息息相關(guān)的地方。

[責(zé)任編輯：雅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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