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清美文
我的老屋(系列散文)
文化信使/趙淑清 編輯/立軍
六、老屋的日子
我從外地調(diào)回來搬進(jìn)父親的老屋時,深感命運(yùn)的不可逆轉(zhuǎn)。少年時曾發(fā)誓要走出老屋,找尋外面的世界,可十年后,又鬼差神使地轉(zhuǎn)回來了。
初春的陽光下,老屋像慈祥的老人迎接了我們。我所有的憂傷疲憊乃至失落,在感受到老屋的寧靜與安詳后漸漸消失。
住進(jìn)老屋,我和愛人在上班之余過起了農(nóng)人生活,幫父親種地、薅苗、鋤草、收獲,燒的是茬子、秫秸,吃的是父親的小米高粱。也許是貼近了土地的緣故,鄰里和親友們對我們也親熱起來,不再是初來時的敬而遠(yuǎn)之。后來,串門嘮嗑竟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最先來串門的是堂弟廣友和他三歲的兒子。仲春時節(jié),落了滿院的榆樹錢兒。我們兩家的孩子就拿了笤帚、煤鏟兒,忙忙碌碌地掃磚徑,把榆錢兒聚起來。愛人把茶幾搬到院中的井臺邊,擺上幾只板凳,大家圍坐在茶幾邊喝茶聊天。廣友對農(nóng)時很熟,莊稼嗑一套一套的,小經(jīng)濟(jì)帳算得也麻利,剛剛播種就把秋天的收入算出來了,還預(yù)備到過年的年貨:抓四、五十只雞,養(yǎng)三、五只羊,喂兩頭豬,小日子手掐把攥的,過得蠻滋潤。見愛人給我倒茶,他像看了景致,連連說:“還是你們在外面的人文明,像我這道號的,一天天累得王八二怔的,哪里顧得上給家里的倒茶。”后來,我們到他家串門,發(fā)現(xiàn)他把這個“文明的景致”帶到了家里。
漸漸地,來我家串門的鄰居多起來,有兩位堂哥,一位堂叔,還有遠(yuǎn)房的親屬,異姓的鄰里。
我們把鋪炕的毛毯卷走,被子垛成農(nóng)家的被垛,書櫥挪到了西屋,我們的住室就完全是農(nóng)家的模樣了。沒有了“外面人”的標(biāo)志,來家串門的不覺著生分,我們也覺著妥貼。
遼西有句口頭禪叫“刮風(fēng)下雨趕禮拜”。夏日里,風(fēng)是沒怎么刮,雨倒是沒少下。下雨天是農(nóng)人的假日,休閑的最好方式是幾個人湊一起喝茶聊天。常常是堂哥去了堂叔家,兩個人覺著清靜就到了我家,不一會又來了廣友,我父親也常來坐坐。這么一湊合,就坐了一炕人。我父親是教師,教過歷史;堂叔是“文革”前的高才生,愛看新聞。兩人到一塊總是“南朝北國”地談?wù)搰H形勢,別人咋聽都沒譜,常常給扯斷了話題。廣友為人慷慨,愛許愿,小雞剛長老鴰大就預(yù)備過年送我們了;堂哥愛抬杠,專扒犟眼子,眼睛瞪得牛似的:“咱們記著,今兒是七月初幾,到過年時,你要是把話縮回去,看撇你不。”這個話題剛翻過去,廣友又問堂叔:“挖了土豆該種菜了,種堆好呢還是栽埯好呢?”堂哥搶過去:“可別問他了,越明白人越糊涂。你看誰把花生泡出芽才種唻?就咱老叔想得出唄。”弄得滿屋子笑。堂叔面矮,人家這么一揭短,就不知咋著了,紅著脖子憨笑著,只顧抽旱煙……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屋里的嗑咯咯羅羅地嘮,像綿綿的雨絲,悠長悠長的。陶淵明的那句詩:“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所抒寫的就是這番意境吧?
老屋里的莊稼嗑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我們經(jīng)營的那塊菜地種了七八種蔬菜,長得生機(jī)勃勃,除自給自足外,還有送人的呢。當(dāng)我把嫩綠的芫荽一株株拔出來時,嗅著那縷縷沁人心脾的清香,我領(lǐng)悟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超然韻味。
來老屋嘮嗑的都是農(nóng)人,他們勤勞、熱情、幽默、樂觀。老屋的莊稼嗑樸素、淳厚、親切、綿長。我們就在這些農(nóng)人中間坦然而知足地過著一個個平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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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2010年第五期《海燕·都市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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