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清美文
我的老屋(系列散文)
文化信使/趙淑清 編輯/立軍
四、老屋月色
夜走向深靜,一輪朗月浮在老榆樹的樹巔,透過窗玻璃,像照在了水里。靜靜地看一會兒,樹冠的葉子波浪似地涌動,月亮就在水波里晃了晃,像一只蛋黃,圓了又扁,扁了又圓,正擔(dān)心它被水化開,風(fēng)倏地停了,樹冠靜下來,月亮復(fù)歸于圓滿的橘黃,一動不動了。
我禁不住月亮的誘惑,悄悄拎一方木凳,置于石桌前,獨坐庭院中。
白天的燥熱早已隱退,獨自擁有一院的清涼好不愜意。老屋周圍的樹很密,清晰的樹影罩住了大半個院子,給老屋留出個白亮亮的空間,陰陽各半的對照中,老屋像個白發(fā)的智者,我仿佛看見他輕拂如風(fēng)的白髯,發(fā)出如葉的風(fēng)聲般朗朗的笑聲。如果我眼前的石桌恰是一方棋盤,我能約老屋與我對弈嗎?這個想法一閃,我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畢竟與老屋經(jīng)歷的滄桑相比,我的人生尚太清淺。
老屋的屋檐下住著一對家燕,此時正有呢喃輕輕拂耳,細碎溫柔。月兒像是無視于燕子的幸福,依舊清高的君子般高懸在老榆樹的樹頂?;▔ο?、甬路上和庭院里滿是枝枝楞楞的樹影,斑斑駁駁的一地,婀娜的花影般,仿佛飄散著悠悠的花香。月華益發(fā)地亮了,渺渺的像霧,從那餅橘黃中洇洇地氤氳下來,湲湲地漫過幾顆小星,也漫過樹冠的縫隙,直彌了地上影的空間,像敷了一層銀粉。于是,樹影黑白分明,白亮的縫隙間,風(fēng)絲兒都能鉆進地里去。
能在一天的忙累后獨享這一院的月色,讓所有的欲望歸于虛無,留下一片清淡的心情望月聽風(fēng),此生當(dāng)復(fù)何求?想到自己在外櫛風(fēng)沐雨奔波了十年,尚能復(fù)歸于父親的老屋棲身,不管是命運的安排還是老屋的牽引,此時的我只感覺到無限的滿足了。
曾有位市電臺的女編輯在讀過我寫的關(guān)于老屋的散文后,特意來我的老屋造訪。那是初夏之夜,我們談興甚濃,眼見一彎鐮月偏西,直到坐在院中望不見月影才回屋。那夜,山上的槐花開得正稠,牤牛河畔的蛙鼓響得正盛。淡淡的月光揉進槐花的香氣、蛙的鼓瑟,在老屋交匯,時淡時濃,時遠時近,給人的記憶分外的悠遠,讓人珍惜如槐花月光般芳醇清淡的友情。
不知啥時有一片薄云輕紗般罩在了月上,地上的月光便有些朦朧,有些濕潤,像我此時模糊的思緒。我想起了曾經(jīng)畫過的一幅水彩畫:一輪圓月高懸在灰藍的天空,老屋的四周榆楊萋萋,庭院深鎖,磚徑上樹影橫斜,園中刺玫、芍藥已經(jīng)睡去,葉面上滿是夢的露珠。畫面上不著一人,似想表達伊人已去,離愁漸遠之意。十幾年過去了,我為之作畫的青年早已娶了新娘,我決意為愛情而遠離老屋卻又回來了,這命運的定數(shù)也像月圓月缺月隱月沒一樣不可改變嗎?只是我今晚所擁有的月亮再不是畫面上的月亮了,美好的東西總?cè)菀资?,我?dāng)珍重今晚老屋的月亮了。
一只夜游的鳥撲楞楞地飛去,翅膀擦著月亮邊兒,月兒一激愣,離湛藍的夜幕靠得更近,光也更亮。此時我的心靈已被老屋的月色淡化得水晶般透明,心境也異常地朗闊。我遂帶著這片過濾了的心情輕松地回老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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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2010年第五期《海燕·都市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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