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路劈雪

文/張俊清  編輯/雅賢

　　東北的冬天，雪總是如期而至，那是大自然的定規(guī)與輪回。

　　說也怪，山村的雪，白天飄灑的少，大多都在夜間潑下。

　　幾燈閃爍，靜謐如初的村莊，祥和與甜美正編織著一方溫馨之時，守約的雪便碩碩大大從高空以花的容貌、舞的身姿輕盈而來，幾多間，就鋪厚山川原野，村舍巷路。

　　那純白色調(diào)的雪，在粉妝家家的房舍與樹木之時，即爾也清晰與晶瑩了大野的鮮亮和地的純美，讓人真的讀懂了冬的風(fēng)景，嘗到冬的味道。

　　四姐是個響快嘹亮又強進(jìn)熱心的人，今個她依然起來的很早，她拿著鐵鍬掃帚在當(dāng)街吵吵巴呼地開始了掃雪。聲音傳到鄰舍，鉆進(jìn)漸醒人的耳管，誰還能再懶睡呢？于是，左鄰右舍的門次第開啟了。

　　還是老面孔，但此時彼此似乎經(jīng)一夜大雪的洗禮又增加了昨日親密的厚重：呼招一聲，相視幾笑，問候三言，聊上兩語，還望天看地感慨?dāng)?shù)句，繼而就各干個的活兒：彎腰悶頭，雪除嚓嚓。旋即，山鄉(xiāng)黎明第一部激昂柔韻的掃雪進(jìn)行曲就這樣奏響。

　　漸漸地，山村沸騰了：炊煙未起，鳥雀無蹤時，鍬的咔咔聲，掃帚的唰唰聲，小車的吱扭聲，呼兒喚女幫忙聲回蕩著晨的清爽時空。

　　開始，路是從每家門口以單體的形式劈雪起步的，窄窄的倔強向前，齊奔主路。掃出的道面，有的直，有的彎，有的短，有的長，但一抹都是那么清晰流暢，猶如銀裝素裹的大地上盛開在村莊主頁上的白描畫。

　　忽然想起古語來：“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說的是老死不相通，眼前只有自我圈，身后只理自個地的狹隘自私的理念和取度。星移斗轉(zhuǎn)，鄉(xiāng)民盛世崇尚，心之“墻”像素雪披日，消融已暖，光艷一片。

　　如果說自家門口的雪自己掃，那當(dāng)然是應(yīng)該的，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不用誰催誰攆。但偌寬若長的村公路誰掃呢？尤其是昨年村上勞心勞苦給打上水泥面，不掃不保養(yǎng)，一是對不住七旬多的老書記給咱筑路那片苦心，二是也展現(xiàn)一村的素質(zhì)和風(fēng)貌。老土道那時候都掃，可況今日？不立即掃，雪一凍一化，水泥地面一沏綽，一起皮兒，就完了。

　　掃，都是自家的事，還等誰？四姐拿出大平鍬，葛姐拿出大掃帚，張老師提溜出大刮耙，魏弟推出小推車，張妹扛出大木鍬，于侄端出大簸箕，魏妹拎著小笨鎬，齊撲主路，一場村民掃雪的會戰(zhàn)就這樣拉開了帷幕。鏟、撮、摟、刮、攘、除、端、推，都怕落后一步，少掃一寸。大家笑咯咯，喜洋洋，呼哧帶喘，汗沫流水。你掃我鏟，你摟我刮，你上我推，不時也有皴語辣話飛出，間或故事閑嗑溢淌。不過一個時辰，大雪被推開，新路出了莊寨。

　　也見過遠(yuǎn)山那邊高樓林立的街巷，雪或靜靜，無人問津，任車軋腳趟，冰結(jié)路滑，只等太陽自然消逝；或等除雪車及環(huán)衛(wèi)工人們劃段除雪、撒鹽，斗裝車運；或住戶人家自掃門前一段，其它不顧。莊戶的我家鄉(xiāng)則不同，淳樸如“傻”，厚實如地。雪，就是無聲之令，下達(dá)乃無字公文。它內(nèi)容簡單明了，規(guī)矩與法則要義突出：雪下雪停，勿需等靠，勿需招呼，勿需組織，沒有張家的李家的歸屬地。心墻不筑，心想一處，自發(fā)主動，唯恐拉后。呼呼啦啦一起上，七手八撓齊掃路。

　　掃雪，也能張顯出一個人的人品和德行，看出一個人的心靈和修養(yǎng)。潔白的雪地上，它會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真真實實地記錄或影像著一個人多掃一笤帚或少掃一寸地或坐地沒動的客觀現(xiàn)實。掃多掃少，只要公益就好。正如毛主席在《紀(jì)念白求恩》一文所說：“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看似小事，其實掃雪的身前身后也都刻錄著人格的定位和人值褒貶的存否價位。

　　大地為紙，熱汗為墨。一家路一家“枝”，百家路一幅圖。圖上枝蔓叢生，蓬蓬勃勃，圍繞我村莊“主干”，伸向四面八方，遙遙遠(yuǎn)遠(yuǎn)。

　　忽然又想起毛主席的詩來：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嬌嬈。的確，我的家園：艷陽、藍(lán)天、白雪、村郭、錦雞臥雪，類鳥翩飛……劈雪趟路后，懷春一顆，迎春一片。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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