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兒
文化信使/時春華 編輯/雅賢
總覺得，在穿衣上，父親總是愛撿剩兒。我們小的時候，補(bǔ)丁的衣服司空見慣，沒啥大驚小怪的。小孩子淘氣，褲子膝蓋上、屁股上的補(bǔ)丁最多。而父親，褲子的膝蓋上、屁股上、上衣的肩部都有補(bǔ)丁，而我們小孩子不同的是，那補(bǔ)丁上被縫紉機(j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砸了很多細(xì)密的線圈，那是那個年代，大人受累、能干的標(biāo)志，也是生活困難的標(biāo)志。干活的勞力穿衣服，說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有點(diǎn)夸張，因?yàn)槟菚r候布的衣服居多，風(fēng)吹日曬的絕對挺不了那么長時間，可人們的節(jié)儉是真的。
我們小孩子都盼著過年換身新衣服。可在我的印象里，好像父親沒穿過新衣服，總是“撿剩兒”。爺爺去世后，他的黑棉襖、黑棉褲父親沒舍得扔，讓母親漿洗了做好，過冬防寒，還自我解嘲：“穿老人的剩兒管著好的，長命，有福。”那條條絨的舊褲子，是父親的一個姑父給他的，因?yàn)闋攤z對勁兒，他姑父說萬一有一天他姑父不在了，也算留個念想。父親平時舍不得穿，只有串親戚、出門兒的時候才穿上，因?yàn)槟鞘歉赣H唯一一條沒有補(bǔ)丁的褲子。
后來生活條件好了，我們小孩子過年都買兩身新衣服，可父親已經(jīng)習(xí)慣了穿舊的，母親給他做新衣服他總是不情愿，于是母親就騙他說：“你看，給孩子她老舅做的，肥了，你試試。”父親試試，正好，于是這衣服就成了父親的，這衣服一定是父親的，因?yàn)槟赣H耍了心眼。可父親就是過年穿兩天，再不就是出門兒穿，然后就收起來，平時照舊穿他的舊衣服。父親說：“穿新衣服坐哪、站哪，干啥都不得勁，干活也甩不開膀子使不上勁兒，不如我的舊衣服好。”所以，父親的一件新衣服，因?yàn)樯岵坏么胖胖统闪伺f衣服，可這件新的舊衣服，能讓他有理由好幾年不買新衣服。
后來，弟弟們長大了，愛美了，不要的衣服想扔掉，父親總是不讓，他說：“這衣服，穿著干活不挺好嗎？”于是，年輕小伙的衣服，穿到了老父親身上。別人笑問他：“撿剩兒的吧，孩子的。”父親笑了：“可不，好好的呢，扔了多可惜。”就這樣，弟弟們很多不時興的衣服，都成了父親的勞動服?？筛赣H總有閑著的時候，比如臘月、正月?，F(xiàn)在的生活條件這么好，不勞動的時候穿戴得立立正正的也很正常。況且我們都成家了，讓老父親穿幾件好衣服實(shí)在不算事兒。我們姐弟幾個給他買新衣服，倒惹得他不高興：“瞎花這錢干啥？我都土埋脖頸的人了，吃點(diǎn)好的，沒毛病就知足了，衣服有件穿就行唄，現(xiàn)在這條件多好，哪件都沒補(bǔ)丁。”結(jié)果是，買回家的新衣服有的壓了箱底，有的穿了一回就不穿了，父親照舊穿那些撿來的“剩兒”，這是他的習(xí)慣，也成了他的喜好，因?yàn)楦赣H總覺得，穿新衣服扎眼，手足無措的，穿舊衣服，用他的話說就是“熱炕頭，小酒桌，舒舒服服沒的說。”
我們不想讓父親不愉快，不想拗著他的脾性。于是，我們都使了高招，每每想給父親買新衣服，不是弟弟們穿在自己身上去到父親家，就是我的老公和我的妹夫穿在身上到父親家，找點(diǎn)理由說衣服穿著不合適，讓父親試試，為了蒙混過關(guān)，他們先穿兩天，在外邊故意蹭點(diǎn)灰塵、泥點(diǎn)或是土的做做舊，讓父親誤以為是穿過的舊衣服，這樣他能欣然接受。就這樣，我們買的新衣服以這種方式騙著父親穿，不過也真有把舊衣服給他當(dāng)勞動服送去的時候，真真假假，讓父親樂得穿，舒服地穿。
我一直以為，父親的話是對的，撿剩兒是一種幸福，撿老人的剩兒，是福運(yùn)的綿延，是家風(fēng)的傳承，撿兒女的“剩兒”，可是手捧著暖暖的別樣的孝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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