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紅柿落下的“病根”

文化信使/劉曉玲 編輯/云楓

　　每每看到西紅柿光潔的嬌滴滴的紅色外皮，想著咬開后酸酸甜甜的味道，總能讓我想起兒時的一件事情。在這份記憶里充滿了自責(zé)與內(nèi)疚，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落下了“西紅柿病”。

　　在我九歲那年的夏天，媽媽領(lǐng)著我去趕集。當(dāng)時的集市離我家很遠，有七八里地的路程。媽媽不常去趕集，若去一次就會買好多東西，夠全家用上一段時間。記不清當(dāng)時都買了什么，只知道在集市上轉(zhuǎn)了一個多小時，媽媽背上的大背包一點一點的鼓起來，最后，里面裝滿了在集市上采購的生活必需品，連同我手里拎的兩個小布兜也被裝滿，這才準(zhǔn)備回家。

　　媽媽費力地把大大的背包背起來，走在前面，我手里拎著兩個很有分量的小布兜，緊跟其后。那天出奇的熱，太陽在頭頂上火辣辣地烘烤著，沒走多遠，我就看見媽媽后背上的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她的衣服，已超過了她背上背包的范圍，一大片汗?jié)n把背包都弄得有點掉色了，原本干干凈凈的淡藍色的上衣混雜著大背包的綠色和污漬，一直染濕到了媽媽衣服的腰部。我頭上的汗水一次次流到眼睛里，殺的眼睛好痛。喉嚨里呼出來的仿佛不是氣，而是火，燒得嘴干唇裂，仿佛一說話，一張嘴都能噴出火焰來。

　　“媽，我走不動了，我太渴了。”我在后面喊。

　　“你拎的兜里有西紅柿，掏一個吃吧，別歇了，一會兒更熱。”媽媽沒有放下包，只是轉(zhuǎn)身對我說。

　　我把手伸進兜里，?。∶搅?！好大的一個西紅柿，紅紅的，好誘人。顧不得講究衛(wèi)生，拿起西紅柿在小花褂上蹭了蹭，便一口咬了下去，由于咬得過猛，汁水一下子噴在我的臉上，衣服上，可我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狠勁地嘬著里面酸酸甜甜的汁水，不時被我嘬得吱吱作響，那汁水滋潤著我噴火的喉嚨，當(dāng)時我覺得那一定是人世間最美最美的滋味了。嘬完汁，大大的西紅柿就剩下如空碗一樣的皮，三下五除二，西紅柿皮幾口也就進了肚。感覺好爽呀！我的腳步變得輕盈多了，緊跑幾下就追上了落下我已有段距離的媽媽。

　　西紅柿誘人的滋味像是饞蟲在鼓動著我，我的小手不自覺地又伸進了兜子里，又摸到了一個大西紅柿！什么都沒想，幾下它也鉆到我的肚中去了。知足了，天好像也不那么熱了，我還索性在媽媽的身后哼起了小曲，心里那個美呀……這趟集，跟媽媽趕得值！

　　大約又走了一里多地，明顯的看到媽媽的步伐有點踉蹌，但是她卻不肯停下來，也許是惦記家中的雞和豬，也許是停下后再無法背起那沉甸甸的大背包，我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去想，只是跟在媽媽的身后，享受媽媽身體為我遮擋的那點陰涼。即便如此，干干的喉嚨又一次提醒我——再吃一個西紅柿吧。我的小手又一次伸進了兜里，這一次，摸了好半天，才摸到一個小小的柿子，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偷偷地把它吃掉了。

　　媽媽的后背已經(jīng)全濕透了，像剛剛洗過了的衣服沒有擰干一樣，緊緊地貼在了媽媽的后背上。媽媽終于熬不住了，在松樹山的山腳下坐了下來，看著媽媽大口大口的喘氣，嘴干得已經(jīng)無法閉合在一起。我忙把手再一次地伸到兜里，這一次，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媽媽，但是怎么也沒有摸到西紅柿。

　　“給我也拿一個柿子吃吧，太渴了。”媽媽氣喘吁吁地對我說。

　　我索性坐下來，打開兜子，認認真真地找，卻一個也沒有找到。

　　“媽，你買了幾個柿子？”我抬頭問媽媽。

　　“兩個大的，一個小的。”媽媽有氣無力地對我說。

　　我一下子傻了眼，原來就買三個柿子，全被我吃掉了！這么熱的天，我，我，我怎么能這么自私呀！我算不算是一個畜生？自私、不孝、沒良心、王八蛋……我把我那個年齡知道的所有污穢的字眼兒，全部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深深的自責(zé)就像一把尖錐狠狠地刺痛著我的心。媽媽一切都明白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歇了一會兒，就蹲下去，試著用了好幾次力，最終在我猛勁一推的幫助下才站起來，朝家中走去。我跟在媽媽的身后，再也沒躲在她身后的陰涼下，讓烈日好好懲罰我一下吧，我這個不孝的家伙。汗一滴滴流下，伙同著悔恨的淚水。

　　自打那以后，每每見到西紅柿，那次經(jīng)歷就不自覺地跳出來，警告我——不要成為自私不孝的家伙。也自打那次經(jīng)歷以后，每每家中飯菜不多的時候，水果不夠分的時候，我馬上感覺胃里滿滿的，再也無法裝進任何東西了。我知道，我已落下了“病根”。

　　2016年5月5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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