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德仁 編輯/素顏

　　在遼西蜿蜒嶇曲的矮山丘陵之間，靜臥著一個名叫蘇家營子的小村。千百年來靜默的小村之所以被我提起，是因為近年來這里“中國最大蒼鷺棲息地”的稱謂，讓人不禁對她肅然起敬。

　　“蒼鷺，為大型涉禽，身體細長，長頸、長嘴、長腿，上體淺灰色，頭、頸及下體白色，飛行時黑色的翼明顯。是一種常棲息在河流、湖泊、池塘、沼澤淺水處，食物以各種小魚為主，候鳥。多立于淺水邊緣處，有時小群體，有時成對活動，相距一定距離，彼此不干擾。時常靜立水中，注視著水面，俗稱“老等”。飽食后縮頸至兩肩間，把嘴伸在翼下，單腿或雙腿站立，有時長達數(shù)小時之久。多晨昏活動，叫聲粗而高。”這是百度關于蒼鷺的簡介。我所認識的蒼鷺，自然不是這種教科書式的名詞解釋，而是一種活生生的，棲息于河渠溝畔田野樹木之間優(yōu)雅的大型鳥類。它們以家庭為單位，單位與單位之間或群居或獨居，和諧地構成了一個高效運作著的社會架構。蒼鷺與蘇家營子的人們，蘇家營子的山山水水，形成了一幅美妙的畫卷。

　　事實上，大多數(shù)人也是因為蒼鷺而結識蘇家營子的。冬日的蘇家營子村是沒有蒼鷺的。地處中國東北的朝陽縣七道嶺鄉(xiāng)蘇家營子村太冷，優(yōu)雅的蒼鷺怎挨得過這么冷的氣候啊。再說，即使它們挨得過這里冬天的冷也不成呀，它們不冬眠，總不能不吃不喝吧!這里冬天零下二十多度，有時會三十多度，河都封嚴實了。沒有小魚小蝦，它們總不能都餓著吧，所以它們得走，去有充足食物來源的地方去。

　　冬日的蘇家營子是枯黃色的。到處都是野草枯干了的顏色。就連人們常吃的苞米面餑餑和粘豆包，也是黃色的。夕陽西下的時候，陽光的余輝把山巒、樹木、田野和野草鑲上了一層金邊。再投射到小村人家端正地擺放在炕上的飯桌上，把用大碗或小盆滿滿地盛著的酸菜燉凍豆腐也鑲上了一層金邊。院子里的苞米柵欄更是金光燦燦，它還以為這一切的金燦燦都是它的功勞呢。此時的土地就不樂意了，雖然它也鑲上了金邊，卻有些陰著臉。那些雪沒有化凈的土方，一片煞白。誰都知道，在這個小山村的歷史上，誰也抵不上土地的功勞。所以即使土地有時使些小脾氣，人們也就見怪不怪了，任由它去。反正明天天一亮，它就還會喜氣洋洋地披上一件新衣，和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遼西的土地貧瘠，這話我信，卻總有些不甘心，總想找機會出來為它正名。蘇家營子村就是個最好的例證。同許多遼西山村一樣，蘇家營子村四面環(huán)山，就在這回廊一樣的山間，一條小河從東北流來，向南流去。山的脊背是光禿禿的巖石，山腰的低矮灌木間和山脊被人工栽植種上了四季常青的松樹，松林邊是槐樹，算作是林地與糧田的分界線。山腳的土地是厚厚的黃土，擔旱。據(jù)說是從蒙古高原被風吹過來的，與黃土高原的黃土有著同樣的質(zhì)地。再往下走，依山傍水，便是村莊。在村莊周圍，往往是農(nóng)家肥喂養(yǎng)過的最肥沃的壤土地。在村莊的一側靜臥著的小河沿岸，則是沙質(zhì)土。農(nóng)民們因地制宜。山坡種上谷子糜子黑豆小豆，或是栽植果樹。山下河岸種植玉米高粱。離近村子的地方，也種西瓜蔬菜等作物。生活在這樣四時分明，奉獻如此品種之多的糧果蔬菜的土地上，我們有什么理由說它貧瘠呢?說它貧瘠，是因為它沒有江南的豐沛的雨水和東北大平原的開闊吧。但就單講在同樣大的面積之內(nèi)能生長出這么多品種的作物而且品質(zhì)之好而言，我想，這里，當是首屈一指的。于是，從這一角度而言，我不得不佩服它的豐盈。

　　春天一到，這個地處塞北的小村便生機盎然起來。只需一場春雨，小草探出了頭，柳芽泛出了綠，三倆一組或是五十一群的一對對蒼鷺從廣袤的南方匯聚而來，這單調(diào)乏味的北方小山村，立刻光鮮奪目起來。農(nóng)民們忙著在田間勞作，蒼鷺們忙著倆倆一伙共筑愛巢生兒育女，他們各兒忙各兒的，好一派繁忙的景象。這時也會有騎著自行車的或是駕著越野車、小轎車的或單個兒或三五成群的熱愛蒼鷺的人們，來這果或觀賞或攝影或提筆寫生，形成了一派和諧美滿的人情風光畫卷。有時也會有幾個早早散學的兒童，用睜大的眼睛看著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們，想象著山外的世界，放逐心靈的紙鳶。

　　頭刀韭菜開河的魚，是這里最好的美味，是營養(yǎng)價值最高的兩道菜。為了不與體態(tài)優(yōu)美、不遠萬里來到這里與村人作伴的蒼鷺爭食，現(xiàn)在，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很少用開河的魚來招待貴客了。因為這里的人們知道，“貴客”也不是來與蒼鷺“爭食”的。他們要來這里飽餐的，是山鄉(xiāng)的秀色，是蒼鷺給他們帶來的啟示和快樂。

　　要是你夏天來這里，就更有一番別樣的風情。樹木長得蓊蓊郁郁，莊稼長成了碧波蕩漾的海。千山響杜鵑，漠漠大田飛蒼鷺，任憑你挖空心思地想象一切美好的句子，也無法形容此時的蘇家營子村。一位到過此處的詩人曾寫下這樣的詩句：“小河漲滿了季節(jié)的豐腴/樹梢的風/也陶醉在這深沉的寧靜里/樹木蓊蓊郁郁/拋灑給大地一個/陽光下明媚的世界/長高了/我心底不變的圖騰/在河岸的山嶺上/小小的野花靜靜地綻放/淹沒在野草間的眼睛/依舊多情/雨水的歌唱/沖淡了午后的詩意/小蜻蜓輕輕地一點/心事已漫過/懵懂的少年/夢溪很窄/來路很寬、很長。”“在這樣的時光中沐浴/不愿放棄每一個細節(jié)的享受/蟲鳴是歌/蛙聲是樂/行進中的腳步徐徐綻放/比春暖花開/更令人亢奮/我的腳步依舊執(zhí)著/我不是十足的詩人/我是世間偉大的歌者/我的夢/被鄉(xiāng)野蔥郁的莊稼染綠……“我們必須奔忙/為了沉甸甸的秋/為了一份自我的充實/為了當年的意氣風發(fā)/撐舟拍浪/直抵花香和人潮簇擁著的海。”

　　不知為什么，詩人把小小的蘇家營子寫成了美好的鄉(xiāng)村的天堂，卻對生活于此的蒼鷺只字未提，我想，他是把自己化作了生于斯長于斯的蒼鷺吧?還是怕破壞了蒼鷺寧靜而祥和的生活。我知道，他是十分熱愛蒼鷺熱愛養(yǎng)育蒼鷺的這方山山水水的。

　　玉米在這片土地上抽穗，大豆在這片土地上揚花，高粱在這片土地上亮出脹紅的臉龐，向日葵用碩大的圓盤把季節(jié)引向秋天。蒼鷺的兒女也在這個季節(jié)長大。一家三口兒在秋水中映照自己的身影，流戀著這個收藏著它們所有美好回憶的家園。在這個季節(jié)來臨之前，它們將要遠行。對于小蒼鷺來說，這是成長過程中的一次全新的旅程，他們像天鵝一樣沖向淡藍的天空，追尋屬于自己的夢想。對于對“老”蒼鷺而言，他們又開始了新一季的生活之旅。秋天是一季的結束，更是一季的開始。

　　此時蘇家營子的人們，是一年中最富足的時節(jié)。家家的院子里玉米堆成了小山，高粱垛滿了墻頭。此時到這里觀賞蒼鷺的人們，可以比平時享受到更新鮮的時令蔬果。煮一盤青豆，抓一把紅紅的大棗，酸的梨，甜的蘋果，百般滋味，任你品味。更愜意的是，你可以在品味這些美味的同時，品味蒼鷺遠翔時的那份高遠豁達，感悟人生百味。讓人生，在這個沉思的季節(jié)，有一個質(zhì)的飛躍。從而從容面對嚴寒的冬天，迎接又一個春天。

　　蒼鷺，在南方是與鹮嘴鷸、鴛鴦、棕斑鳩、巖鴿等生活在一起的一種珍惜鳥類。人們喜愛蒼鷺，不僅喜愛它有優(yōu)美的外表，優(yōu)雅的舉止，還因為它們是“一夫一妻”制，是來這里觀賞的情侶們的表率。它們一般白天在山坡上棲息生活，輪班站崗放哨。它們多晨昏覓食，相夫攜子。蒼鷺對水質(zhì)和空氣的要求很高，蘇家營村能夠吸引來越來越多的蒼鷺，就是對這里山山水水和人們淳樸民風的贊美。

　　蒼鷺，還被人們稱作“灰鶴”。鶴，在中國民間是長壽的象征。有鶴的地方山水好，人們自然長壽。它們有對生活的忠誠，有對遠方理想的追尋，這些不足以使人們對它熱愛嗎?生活著中國最多蒼鷺的福地，會因為蒼鷺的真實存在，人們對蒼鷺真真切切的愛，而對這片土地產(chǎn)生的無限向往，而變得更加明麗，山清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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