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黏豆包,滿滿的故鄉(xiāng)情!
文化信使/鄭憲宏 編輯/趙盼
前天,接到故鄉(xiāng)的小學同學電話,說家里豆包蒸好了,托親戚給我捎來一兜,不多,別嫌乎,就是嘗個鮮。知道城里什么東西都能買到,但是這是家里蒸的,吃的放心,還有老家的味道,吃了,好別忘了故鄉(xiāng)。
我連忙感謝。寒暄少許,掛斷電話,走到窗前,朝故鄉(xiāng)的方向虛目以望,早已遠去、那裊裊的故鄉(xiāng)煙火逐漸清晰明朗起來。
四季節(jié)氣在故鄉(xiāng)人心里就像戀人的生日,必有重大儀式感的活動相伴隨。冬季尤為重要,因為它是村民農(nóng)閑的時間,又逢國人最大的傳統(tǒng)佳節(jié)——春節(jié),村民們會把春夏秋三季的忙累全部消遣宣泄在酷寒隆冬的歲月里。
幾近臘月,到處喧囂喜慶,熱氣騰騰,一派祥和醉人的景象。
在宏大的蒸黏豆包場景映襯下,深冬的序曲歡快地奏響。
女性是蒸豆包的主力軍,她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伙,互相幫襯;她們披紅掛綠,頭扎圍巾,盤腿坐在熱炕上;她們言語脆爽,笑聲繞窗,她們粗糙但是靈巧的雙手在面盆和豆餡盆之間嫻熟地穿梭擺弄。“pia pia pia”幾聲后,那面團神奇地變成了手掌般大小的圓片,一勺醬紅色、沙乳狀、咧開嘴的豇豆餡按進了面片肚子里,一個個大小均勻、如淡黃色小皮球的豆包規(guī)范成圈地擺在蒸屜上。外屋的男人把灶火燒得更旺,風匣的“呼噠”聲、鼓風機的“嗡嗡”聲和灶膛里干柴的“噼噼啪啪”聲無不在叫響著這火紅的日子。
大黃米混合豇豆的濃郁的香味陣陣襲來,跑滿了全屋,豆包就蒸熟了。
掀開鍋蓋,一大股熱氣迅速竄上屋頂,男人用嘴左右吹吹后,雙手將黑色大鐵鍋內(nèi)上下兩屜焦黃鮮嫩的豆包快速地拎到屋外的大缸上、院內(nèi)花墻上,那沖天的熱氣欲把整個寒冷的冬融化掉。
孩子們跑到豆包屜前,淘氣地想用手把那熱氣抓住,旋即又用手掌在熱氣里左右扇來扇去。待熱氣消失后,他們又模仿大人們動作,用食指去按壓豆包,發(fā)現(xiàn)沒有粘手,便跑回外屋去,大聲喊道:“爸爸,豆包不粘手了,可以揭騰了!”說罷,又跑進里屋,做個鬼臉,嚷道:“媽,啥前兒(時間)包酸餡的豆包呀?”
說完,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豆包,大口吃起來。
哪家先蒸完,必定用盤子裝上七八個焦黃的豆包,逐個敲開左鄰右舍前院后院的大門,“他大嫂子、二嬸兒、狗剩他娘……快、快、快趁熱乎,嘗嘗我家剛出鍋的豆包!”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從早到晚,整個小村被白色的煙霧籠罩,家家院子里被焦黃的豆包點綴。有的家庭人口多,蒸的豆包也多,索性把蒸好的豆包放在平房房頂上。
過了一個陰寒的夜晚,室外的豆包被凍瓷實了。它們會被倒進靠近陰面墻根的大缸里,傾倒時互相碰撞發(fā)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若在傾倒一堆鐵塊碎石般,那聲音似乎在歇斯底里地對著寒冬吶喊“嘎嘎冷啊,嘎嘎冷”。
豆包裝缸后,用秸稈釘?shù)纳w簾蓋上缸口,為了防止蓋簾被風吹掉或被老鼠弄掉,會在蓋簾上壓塊石頭或重物,一個冬天的食物就這么儲備好了。
每天早晨,勤勞的女人們把白菜或酸菜的大燉菜燉好后,再把粗高粱秸稈做成的鍋圈置于鍋內(nèi)上緣,將豆包放在鍋圈貼在大鍋內(nèi)壁上,一頓大火,香味便飄滿了小院。
美好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豆包蒸得多了,甚至能吃到來年開春化凍。早春時節(jié),萬物復蘇,被凍僵的大地裂痕正在日臻酥軟,缸里的豆包也開始化凍變酥,表面出現(xiàn)大小不一龜裂暴皮。這時,拿著一個半凍的冷豆包咬上一口,酸甜米香,豆餡白霜,牙下微涼,別有一番風味,絕非臘月豆包的味道所能比擬。此時,如果哪家小孩兒在街上小口啃食開春后的涼豆包,那絕對是一種赤裸裸的炫耀,會讓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們口水橫流的。
彼時的故鄉(xiāng),蒸豆包,是冬天最重要的儀式感,是村民對深冬臘月的深情互應(yīng),更是對過年廣闊意義的圖騰。蒸的是民俗民風,是世故人情,更是生活希望。
蒸完豆包,就意味著進臘月了,年也就近了。
那蒸好的豆包一個個金黃的笑臉,恰如黃皮膚龍的傳人鏡現(xiàn)自己的模樣,見之,便喜上心頭。那累累的豆包,是對家族瓜瓞延綿,人丁興旺的強烈希冀,更是對來年大豐收的美好憧憬,想之,便心境悠悠。
故鄉(xiāng)小村,無豆包、不過年。
臘月初一,老同學的豆包到了,我深呼一口氣,使勁聞了聞這“遠方來客”,濃郁的故鄉(xiāng)的味道瞬間使我陶醉,我仿佛看到了那熱氣騰騰的蒸豆包場景又重新填滿了我的故鄉(xiāng)小山村。
這時,耳邊依稀響起了兒時的童謠:“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小孩兒、小孩兒,你別哭,過了臘八就殺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