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嫂子
文化信使/閆紅英 編輯/繁花似錦
在十平米大小的房間里,嫂子耐心地給她的小姑子靜妹擦了臉,在小桌子上擺好了飯,自己下床從門到窗戶,從窗戶到門,來來回回地量這幾步。“這地方可真憋屈,有吃有喝,我也不舒服,快點兒好了,我好回家放我的羊,自由自在的多好。”
“你家還有羊呢?”一床的趙姐問道。
“嗯,一大群呢,今年小羊羔就生了二十八只,一下子隊伍又壯大了不少。”嫂子驕傲地說。
剛才的煩躁情緒一掃而空,說起羊,她滿面笑容。
“你常年放羊不膩煩啊?”我忍不住輕輕問了一句。
“不煩,可好玩兒了,天天游山觀景,在這個山放夠了換那個山,在這個坡看夠了去那個坡,來來回回?fù)Q地方,我說了算。春天看小草芽兒一宿之間就冒出頭,那一大片一大片花兒也是一宿春雨就開滿坡,可神奇了。夏天外邊那么熱,在樹林子里放羊,又涼快空氣又新鮮,避暑納涼賊舒服。秋天的時候呢,就去山頂,往下看大地里五顏六色,農(nóng)村屬秋天最美了。”
“那冬天最遭罪了吧,那么冷,也沒好景。”我問。
“冬天也不冷,主要是我習(xí)慣了,衣服里三層外三層套著,帶著手機(jī)聽歌聽曲兒,冷了就來來回回跑幾圈,身體特別好,一冬天都不感冒。”
嫂子失神地站在窗前看著外邊的灰色樓群,她試圖望向更遠(yuǎn)處,找到山的影子,結(jié)果樓外還是樓。
“我突然也想去放羊了。”
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瑜伽和舞蹈,詩和遠(yuǎn)方早都被拋到九霄云外。人生如樹,我看到暴風(fēng)驟雨中大片大片的落葉蕭蕭而下,放羊的念頭突然靈光一閃,救贖了我倒下去的靈魂。
“羊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好放啊,春天‘跑青’可累人了,一直追著跑;羊最怕下雨,夏天下雨就豁出命往家跑,追都追不上;秋天莊稼都熟了,有香味兒,羊又饞了,總惦記去莊稼地,緊看著;冬天下雪了就得好些天圈著,羊煩躁鬧騰,也不省心。”一床的趙姐也有放羊的經(jīng)驗,說了一套。
“我都習(xí)慣了,跟著羊跑練出個好體格子。”時間長了,羊也就聽話了,跟人有感情了。“不光有羊,我家還有十多只大鵝,冬天還下蛋呢。還有二十只多笨雞、非洲雁、烏雞、三條狗、兩只貓,院子里可熱鬧了,它們都有自個兒的語言,可好玩兒了。”說起家里的動物們,就像說起自己的孩子,嫂子非常興奮,臉變得紅撲撲的,不像47歲的女人。她不白,小麥色的臉掛著紅暈,嬌小玲瓏的身體蘊藏著力量。一顆心,在深山里,在動物世界里,不染煙塵,純凈無暇,裝滿快樂。
嫂子是我的二床病友靜妹妹的嫂子,人熱情單純,有時候我這里她也搭把手順便照顧了,我覺得嫂子親,也喊嫂子。她家在北票龍?zhí)多l(xiāng)的一個山溝溝里。其實,政府早已修好了鄉(xiāng)村的路,村村通暢的公路留不住山里想看外面世界的人,在最溝里的村子,大部分中青年由于陪讀或者太過向往外面,都已經(jīng)去城里買了房住了樓,只剩包括嫂子在內(nèi)的兩戶人家了。
“我可受不了,憋在一個火柴盒里。”嫂子說。她喜歡放羊,喜歡山里的空氣,山里的安靜,踏著一坡一坡的綠草,穿過一山一山的樹林,追趕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白云,低低的白云與游走的羊群忽而分開,忽而融合,多像一幅神奇的畫卷。她太純粹,在六畜興旺的滿足感里幸??鞓返厣钪?,她是群主,鞭兒一揮,小曲一哼,運籌帷幄,游刃有余。
放羊的嫂子,用這日漸壯大的羊群慢慢擴(kuò)展著深山的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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