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到別處打洞了

文/李廣智 編輯/立軍

　　院子里很久沒有老鼠了，屯子里的老鼠行動越來越隱秘，我確信很久沒和老鼠打過照面。老鼠也許到別處打洞了。老鼠本來就喜歡有土的地方，就像我們喜歡有水的地方。屯子可供我們建房的地方已經(jīng)不多了，有心計的人家早就開始琢磨屯子以外的地方，老鼠在屯子打了許多年的洞，老鼠也許沒合適的地方打洞了，它們看不上屯子里的糧食了，對屯子里的糧食越來越?jīng)]胃口了，常會聽到屯子里有些人說吃什么東西都沒胃口了，咋吃也吃不出香來。老鼠現(xiàn)在也越來越不習(xí)慣于吃一種食物了，屯子里很多年就開始只種玉米了。

　　我在屯子里和土滾了許多年，好像只有屯子里的土最肥沃。我的祖先從山東大老遠(yuǎn)的落戶到這里，肯定算出這片土地足夠養(yǎng)活李氏的子孫。屯子里最受用的當(dāng)然是土地了，地里的莊稼一茬接著一茬，年年都會有一份收成，還沒落空。屯人都知道，對于一個沒有經(jīng)濟(jì)收入的小地方，像我們屯子，只有把土地弄得舒服了，看得緊了，地里的莊稼才不會偷懶，長成好莊稼，人才能吃飽穿暖，在一個地方長久的生存。老鼠的心境一定和我們不一樣。它們在屯子的土地下打洞安家，趁我們不備，偷偷截獲我們辛苦種得的糧食，讓自己倉滿腸肥。我們辛苦勞累，卻被老鼠竊取成果，所有的人都會憎恨老鼠。

　　老鼠在屯子里到處打洞安家，尤其房前屋后，好像它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誰也說不準(zhǔn)，是人還是老鼠先到的這塊地方。我家老房子的地面不止一次的被老鼠打過洞。老房子土質(zhì)的地面，不能阻止老鼠從房基下打洞進(jìn)入或鉆出，為所欲為。屋里老鼠能咬的、能嗑的、能吃的，老鼠一定不會客氣。它在打洞時，就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我努力地把老鼠趕出屋子，我不喜歡老鼠制造的聲音，那些刺耳的、“吱吱”的尖叫聲，更不喜歡老鼠肆意地破壞。屋子里的糧口袋，被老鼠嗑咬出數(shù)個洞；好好的一口方柜，被老鼠嗑出一個洞眼兒；放在堂屋的幾扎籽棉，被老鼠絮了窩。我找到鼠洞，用水灌、用石頭封，結(jié)果收效甚微，老鼠仍舊打洞。這個洞不能用了，它會從別處重打一條新洞。打洞是老鼠日常的活計，老鼠有的是時間和我周旋。

　　我一直努力讓老鼠離我們遠(yuǎn)一些。可老鼠隨意打一條洞就把距離拉近了。老鼠是不是隨意的，我不清楚，或許老鼠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的，誰知道老鼠的小腦袋里想些啥。現(xiàn)在，我家房子全部用水泥和磚建起來，地面也用厚厚的水泥封上，老鼠的牙齒沒有水泥硬，它挖再深的洞，也沒有力氣咬透厚厚的水泥，鉆入屋子。整夜整夜，我再不用擔(dān)心老鼠突然靠近我，發(fā)出吱吱的尖叫聲，屋里的糧食放得再多，老鼠也不會叼走一些。我曾經(jīng)仔細(xì)觀察過房子四周地基邊。起初，房基外的地上，還新挖過一些鼠洞，我沒去管它，后來鼠洞就很少出現(xiàn)了。我沒有能力知道老鼠把洞挖到房子水泥地下面的哪個地方。可老鼠沒有能力挖通一條通往新房子的洞。老鼠用以往的經(jīng)驗，幾次三番地挖洞試圖鉆進(jìn)新房子，最后，它們肯定都失敗而歸。它們是如何狼狽不堪地逃離洞穴，然后轉(zhuǎn)到別的地方的，我沒看到。屯子里現(xiàn)在的新房子，全部都用上磚石和水泥，老鼠再也沒有能力，把洞打入房子內(nèi)了。

　　建新房時，我一直和父親強(qiáng)調(diào)水泥的重要性。我認(rèn)識水泥時，就知道水泥和石頭一樣硬。我知道老鼠不能在石頭上打洞，那它肯定不能在水泥上打洞。壘地基時，我特意囑咐幫工的鄉(xiāng)親，多放點水泥，那樣地基才更結(jié)實，老鼠就再不能進(jìn)來了。我不想老鼠在新房子里像老房子一樣打洞。那他就再不能和我爭糧食了。在屯子里，只有老鼠和屯人過不去，時刻想把屯人的糧食占為己有。

　　現(xiàn)在，老鼠到別處打洞了。其實，到哪兒打洞都沒什么奇怪的。腿長在老鼠的身上，老鼠到哪兒打洞，也是老鼠的事，人管不住，貓也看不住。屯子里不知有多少人想換個地方，重新建棟新房子呢。老鼠想著，就蔫不出溜地到別處打洞了，我沒能在老鼠到別處打洞后，也換個地方。我還沒有一個更好的讓我到別處安家的理由。在家里，父親、母親說了算，我有再多的想法，最多也只是在父母面前表個態(tài)，提個建議。動真格的大事，父母不牽頭，當(dāng)子女的多半不敢深張羅。老鼠是如何下決心的，我還不清楚。我在屯里和屯外，有好幾次都和老鼠打個照面。老鼠有時緊張害怕地跑掉，有時旁若無人地瞎轉(zhuǎn)悠，老鼠是閑轉(zhuǎn)，還是在辦一件要緊的事，我看不懂。老鼠肯定也和我說不清楚。很多時候，我們?nèi)伺c人在一起時，好像也有說不清楚的時候。何況是彼此不搭茬的老鼠。

　　老鼠肯定到別處打洞了。屯子里的老鼠好像已經(jīng)不多了。我故意在屯子里轉(zhuǎn)了很多圈，都沒看見老鼠的影子。老鼠多的時候，我出門就能看見老鼠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用特意尋找。很長一段時間里，肯定有幾年了。屯子里的村民組長，吆喝著屯人到處放老鼠藥。他從村子里拿來鼠藥挨家挨戶的發(fā)過好幾次，不知有多少只老鼠悄無聲息地死在角落里，或許是鼠洞。我在屯子里反復(fù)地走了很多次，都沒發(fā)現(xiàn)一只死老鼠。老鼠發(fā)現(xiàn)了屯人的陰謀，它們不想在危險的邊緣生活下去了，老鼠中的大部分，也許是全部，在一天夜里匆忙地轉(zhuǎn)到另一個屯子，繼續(xù)打洞生活了。

　　我躲在屯子的好多地方，仔細(xì)觀察了好幾年。屯子里有些鳥，在一棵樹上、在一個閑棚子的角落筑巢落腳，一連生活了好幾年。在另一些年里，那些鳥兒都不見了蹤跡。我到另一個屯子辦事，一只鳥兒突然從樹上飛下來，在我的頭頂，親切地叫著轉(zhuǎn)了一圈，飛走了。它好像是認(rèn)識我的一只鳥兒，他用這樣的方式迎接我一下。我的眼光肯定有些異樣，我認(rèn)真地想了一下，它不知在我們屯子居住了多少年，才讓一只鳥兒記住一個人。

　　老鼠到別處打洞了，像是那些遷徙的鳥兒一樣。我的祖先最初來到屯子，在屯子里開荒墾地，建房搭屋，是不是懷著一只老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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