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探秘

荒淫暴虐動國本 慕容宮室委塵埃（下）

文/張松

　　自從納娶二苻入宮后，慕容熙每日歌舞升平，通宵達旦。為了滿足自己的荒淫生活，他揮金如土，掏空國庫，視黎民性命如草芥。為博二女一笑，他與周邊國家輕啟戰(zhàn)端，視江山社稷、國家安危如兒戲。有人說，慕容熙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風流天子，是那個時代第一癡情之人。但有誰知，這金樽美酒里、溫柔鴛帳下，滴落下多少孤兒寡婦的斑斑血淚！

三伏嘗凍魚  三九吃地黃

　　大苻過世后，慕容熙娶了小苻為皇后，整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向那苻后殷勤供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盡的綾羅綢緞。苻后一頓宴席的花銷，相當于幾十戶甚至上百戶中等人家的畢生積蓄。苻后盤中的珍饈佳肴，無論是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還是地上走的，只要她言語一聲，慕容熙便千方百計派人尋來，命御廚精心烹調(diào)，務必做成“人間至味”。但即便如此奢華靡費，即便慕容熙百般孝敬，面對每日幾乎不重樣的各式美食，苻皇后還是吃膩了。

　　這時的苻后已不再講究吃口味、吃營養(yǎng)，而是一定要吃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特點”來。比如盛夏三伏天要吃凍魚，滴水成冰的三九隆冬專點生地黃。在千年前的南北朝時代，哪有如今的制冷設(shè)備？連曹操那樣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物，都要動用無數(shù)人力，建造一座高大的冰井臺，下鑿十五丈深的井貯藏冰塊，才能在炎炎盛夏吃點冷食。而后燕小朝廷偏安冀東、遼西一隅之地，地狹民窮，哪有這樣的現(xiàn)實條件？

　　如果說盛夏吃凍魚，還并非完全不能辦到，那么隆冬吃生地黃，在那個時代簡直就是胡鬧！地黃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藥亦可入菜。早在南北朝時代，人們就將地黃“腌制成咸菜、泡酒、泡茶而食之”，至今，仍有人將地黃切絲涼拌，煮粥而食。但這種植物只能在秋季采挖，一般10—11月間，采挖根莖，除去蘆頭、莖葉、須根，洗凈泥土方可食用。那時沒有溫室暖棚，又無四通八達、南連北引的運輸能力，苻后竟在隆冬季節(jié)專點生地黃，何處去尋這錯季蔬菜和反季食品呢？這可比從嶺南運鮮荔枝的楊貴妃難伺候多了！

　　但慕容熙哪管那么許多，只要愛妃開口，就一定辦到，他立命主管官吏去弄凍魚、地黃，弄不到，就殺頭！這些當差的哭爹叫娘，心里把慕容熙與苻后惡罵千遍，詛咒萬次，有人實在走投無路，索性痛別妻兒，要么“舉身赴清池”，要么“自掛東南枝”。

　　有人不解，就算苻后嘴刁，盛夏吃凍魚尚可理解，大冬天的非要吃生地黃作甚？據(jù)醫(yī)書講，生地黃，治手足心熱及心熱，能益腎水而治血。這可能說明兩點，苻后一血虛，二腎虧。但符后年紀輕輕，每天錦衣玉食，不臨風雨，皇上老公對她又這般體貼疼愛、處處呵護，怎會血虛兼腎虧呢？豈非游宴過頻、縱欲過度所致？

東征西討撩四鄰 只為苻后一聲笑

　　史書講，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愛妃褒姒一笑，由此留下千古笑談。

　　與周幽王比，慕容熙做得更過！后燕朝局不穩(wěn)，北魏虎視眈眈，存亡之秋，本該息事寧人、養(yǎng)精蓄銳，但這位少主卻反其道而行之。統(tǒng)率后燕的弱將羸兵，東征西討四處撩閑，一不為攻城略地，二不為擄財掠寶，只因苻后在龍城呆膩，突發(fā)奇思，要過一把打仗的癮，想欣賞一下上萬人手執(zhí)冷兵器性命相博、血肉橫飛的刺激場面。

　　打誰好呢？慕容熙最先選中了當時地處遼東的高句麗。公元405年1月，后燕大軍進攻高句麗。后燕攻城士兵死傷于守軍的弓箭刀槍、滾木礌石下，尸積城高，后繼士兵踩著自己戰(zhàn)友的尸體才登上城墻。眼見缺口打開、城池將破，卻被苻皇后突然叫停。苻皇后讓慕容熙對官兵們說：“攻下大城后，你們不要先進去，我將與皇后同輦而入。”但勝負之機瞬息轉(zhuǎn)變，待苻皇后收拾停當，興高采烈地登輦欲與慕容熙一道進城“觀光”時。城中援軍殺到，立刻填補了缺口，后燕攻城徹底失敗，丟下千百具為苻后“戰(zhàn)爭游戲”無聊送命的猙獰死尸，倉皇撤兵。

　　按理，挨了這當頭悶棍，也親眼目睹了戰(zhàn)爭的血腥場面，苻后本該收斂，但此女的“戰(zhàn)爭游戲癮”不減反增，高句麗打不了，咱們打契丹！于是，剛在遼東吃了敗仗的后燕軍隊又忙不迭地殺奔遼西。公元406年初，慕容熙帶兵抵達了今北京良鄉(xiāng)一帶，準備找當時游牧于今內(nèi)蒙、河北一帶的契丹人的麻煩。當時的契丹雖還未成氣候，已然顯露出后世王者的強橫氣度。眼見著契丹部落兵精馬壯，來去如風，后燕官兵遙望便為之膽寒。這一次，連慕容熙也恢復了理智，沒再聽苻后的話，還沒等契丹人靠近，自己先拍馬閃人了。

　　這東西千余里，往返胡折騰，后燕官兵算是被這對瘋狂帝后給玩慘了。但沒事找事的苻皇后卻委屈了，她譏諷慕容熙膽小怕事，躲避契丹，不像個爺們。見皇后面露慍色，嫩聲嬌叱。慕容熙又犯了渾，拋掉笨重的軍用物資，命后燕官兵只攜帶兵器與隨身干糧，冒嚴寒再次殺奔遠在三千里外的高句麗。這一路上，兵士和馬匹因疲憊寒冷紛紛倒斃，尸身枕藉，好歹摸到了木底城下（今遼寧省新賓縣境內(nèi)），便被早已嚴陣以待的守城官兵揍個鼻青臉腫。若非慕容熙撤退及時，千里遠襲的后燕孤師保不齊就被四面合圍，一勺燴了。

　　慕容熙也不是一點主見都沒有，但每逢腦子里有點常人思維，剛想回心轉(zhuǎn)意走正道，便是“苻氏弗聽”，至于“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或者興師動眾，“不克而還”，在慕容熙看來，只要能贏得苻后一笑歡，這些損失都算得了什么？

小苻歸天 癡情帝行房死皇后

　　自古紅顏多薄命，享盡人間榮華富貴的苻氏姐妹卻未能與慕容熙相伴始終。一次，慕容熙帶大苻到城南游玩，在一棵大樹下休息時，聽到樹中似有人聲，便令衛(wèi)士將大樹劈開。突然，從樹中躥出一條一丈多長的大蟒，全身鱗光閃耀，昂首吐信，煞是嚇人。大苻受了驚嚇，回宮后便臥床不起。

　　有個名叫王溫的江湖郎中，自稱能夠醫(yī)好苻昭儀的病。誰知兩三劑藥用過，竟把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醫(yī)得兩眼翻白，一命嗚呼了。慕容熙憤怒已極，“支解溫而焚之”（《晉書》），肢解了還不解氣，還要燒成灰！

　　慕容熙痛失愛侶，連日不快。好在宮中還有一位苻訓英（小苻），本來就是寵逾乃姐，如今更是千般溫存，百番勸解，這才把慕容熙的悲傷漸漸化解了。慕容熙本想與小苻相伴到老，沒想到，幾年過后，這位酷愛戰(zhàn)爭游戲的小苻皇后也暴病而亡。407年，苻皇后病死時，慕容熙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竟然哭昏了過去。經(jīng)左右救醒，又哭泣不止，而且不讓殮尸。盛夏時節(jié)尸身發(fā)出異味，傷心欲絕的慕容熙都渾然不覺。正史是這樣記載的：悲號躃踴，若喪考妣。僵仆氣絕，久而乃蘇。就是說，小苻去世，慕容熙比死了自己的親爹親媽還難受。

　　大殮已畢，準備蓋棺移殿時，慕容熙又撫棺大哭起來，怎么也不忍從此分離。于是，又命左右打開棺蓋，最后一睹芳顏。裝殮后的小苻，仍然杏臉桃腮，面色如生。慕容熙且看且哭，又親加撫摸，摸著摸著，不覺想入非非。慕容熙竟遣開左右，爬進棺材和死了好幾天的皇后同房?。?ldquo;復啟其棺而與交接”《晉書》）這實在是既悲情又驚悚的一幕！

　　小苻死后，慕容熙命人在宮內(nèi)設(shè)立靈位，下令百官哭靈。他令人暗中監(jiān)視，凡是哭得有聲有淚的，重獎！否則，治罪。群臣為應付他，無不將辛辣之物抹在臉上，硬弄出眼淚來。慕容熙還逼令高陽王妃張氏自盡，為小苻皇后殉葬，又費巨金修建陵墓，幾乎耗盡了國庫儲蓄。

　　送葬時，慕容熙披發(fā)赤足，徒步跟從靈車走了二十余里。因靈車高大，不能出城，慕容熙竟下令拆毀北門。老百姓嘆息道：“慕容氏自毀國門，怎么能夠長久呢？”

　　當時民間流傳這樣一首不祥童謠：“一束藁（gǎo），兩頭然，禿頭小兒來滅燕。”藁字上有草，下有禾，“兩頭然”指禾草俱盡而成高字。慕容云（高云）的父名拔，小字禿頭，有三個兒子，高云排行在末。此童謠暗指慕容熙將被高云所滅，不想，一語成讖。

　　就在慕容熙為小苻皇后出城送葬之機，后燕大將慕容云（高云）、馮跋等人發(fā)動政變，抄了慕容熙的老巢。慕容熙一開始沒當回事，他把苻皇后的靈柩放在南花園，系好頭發(fā)，穿上甲胄，當夜趕回龍城。但眾軍攻城時，身為主帥的慕容熙卻臨陣脫逃了。主帥沒了蹤影，大家便沒了主心骨，無心戀戰(zhàn)，一哄而散。后來，身穿平民百姓服裝藏在樹林中的慕容熙被人抓住，押送給慕容云。慕容云列數(shù)了慕容熙的罪狀后，把他殺掉，他的幾個兒子也被悉數(shù)殺死。

千年土堆下 道不盡的歲月滄桑

　　為滿足自己的荒淫生活、取悅苻氏姐妹，自后燕光始三年（403年）起，慕容熙便大興土木。五月，“大筑龍騰苑，廣表十余里，役徙二萬人。起景云山于苑內(nèi)，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后燕光始四年（404年）四月，慕容熙又“于龍騰苑起逍遙宮，連房數(shù)百，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暍（yē 中暑、熱）死者大半。”407年3月，慕容熙為苻皇后在宮內(nèi)建造承華殿，為了建得高大，慕容熙命令民工從北門外背土，由于路途遙遠，土的價格同谷的價格一樣！典軍杜靜實在看不下去，拉著棺材去勸諫慕容熙，慕容熙還沒聽完，就命人將杜靜殺了。這承華殿修得雄偉壯觀，工程浩大，賦斂煩急，民不堪命，舉國同怨。

　　朝陽縣博物館副館長張振軍說，慕容熙寵愛的兩個妃子，后世稱之為“大苻、二苻”，發(fā)音為pú。他為兩位愛妃所修的龍騰苑，遺址位于朝陽雙塔區(qū)他拉皋鎮(zhèn)木匠營子村附近，以東團山子、西團山子兩座大型人工臺為中心，面積約兩平方公里。

　　2013年1月底，筆者隨同朝陽市文物管理辦公室原主任、朝陽市三燕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孫國平先生和朝陽博物館研究館員周亞利女士，去探訪龍騰苑遺址。從朝陽市內(nèi)驅(qū)車不到20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冬日里望這片遺址，只是一片開闊的荒地，周邊稀稀落落分布著一些低矮的果樹。周亞利女士說，這遺址旁有一條水溝，古時，附近有河水流過，故能引河入苑，開鑿曲光海。孫國平先生指著一塊極不起眼的路邊土坑，說：“這里，曾出土過金步搖。”我問：“慕容熙與二苻皇后的埋骨之所在哪里？”孫國平將手一指，“應該就在這一帶！”

　　北燕滅亡后，龍騰苑被毀，如今這一皇家園林的地表遺跡只剩木匠營子村后一座人工夯筑的土山，當?shù)匕傩辗Q之為“團山子”，這就是當年慕容熙不惜民力堆起的景云山。這座景云山原高十七丈，現(xiàn)在殘剩三四米高。土堆旁有個磚廠，以前常在這里挖土取料，使景云山變得越來越矮。“古代的‘丈’要比現(xiàn)在的尺寸小一些，但按史書記載，這景云山少說也有50多米，相當于二十幾層樓那么高吧。”孫國平說。

　　面對這千年土堆，出過三燕歷史專著，對這段動蕩歷史頗有了解的周亞利女士表示：“慕容熙執(zhí)政之所以失敗，年紀是個問題。他17歲就登上了皇位，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太年輕了，缺乏人生歷練?。?rdquo;

　　千年往事有若浮光掠影，當年的亭臺樓閣，如今僅剩一抔黃土；當年的悲歡離合，早已散化為一抹歷史云煙。身處龍騰苑，眼望景云山，歷史滄桑感于人心頭油然而生，撫今追昔，孫國平一聲慨嘆：“慕容宮室委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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