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本色是詩人
文/姚玉民
元石是畫家,也是書法家,更是詩人。
他的畫,有國寶級的大師楊仁愷老先生的評語:杏花春雨小橋水,鐵板銅鈸大江風??芍^高哉!他的書法,有同樣是大師級的書界巨匠歐陽中石老先生的評語:丹青明造化,翰墨會靈犀??胺Q至矣!這些評語也許更多地蘊含著一代大師對一個后輩藝術(shù)家的鼓勵和鞭策,但總不會隨意而為。元石的書畫藝術(shù)水平到底還是不同凡響,這一點有他的作品及一系列的成就為證。我雖然喜歡也收藏元石的書畫,但我是書畫藝術(shù)的門外漢,斷不敢妄加評論。說起來,我更喜歡的還是他的詩。應該說:元石是我獨一無二的忘年朋交,更是我絕無僅有的性情詩友。這些年也交了一些朋友,自然也有些感悟和體味:官場之交雖有益,總殘留點濁氣;商場之交雖有利,總摻雜些銅臭氣;文場之交雖有趣,總丟不掉一絲酸氣。只有與元石這樣的詩友相交,才有了一份清氣、三分真氣、五分豪氣。詩交淡如水,詩交又濃于水。詩交是君子之交,詩交又勝過君子之交。為此我十分珍重這個小我一旬之余的忘年詩友。
說來話長,也是緣分。——既是情緣更是詩緣。十多年前,我下派到龍城區(qū)工作期間,元石剛從魯美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記得曾在區(qū)政府辦公樓的大廳里舉辦一次書畫展。那時的他乍出茅廬,一身朝氣,滿腔熱血,自號草樓少年。也正是從那一幅幅頗具功力的書畫作品里,我驀然感受到蘊含在筆墨中、流溢于山水間的一脈詩情。當我聽說這些書畫作品出自一位二十幾歲的青年之手,心中不由得暗生敬羨,遂有了結(jié)交之愿。夏日的一個周末的傍晚,我正在籃球場上奔跑,宇雁帶來了一個慈眉善目、白白凈凈的胖小伙,他就是元石。說是久聞大名特來拜見。于是,也就脫光了膀子打起了籃球。然后一番神侃,然后就去下館子一頓猛喝。似乎是說了些相見恨晚一見如故的套話。真實的感覺倒是酒逢知己話亦投機,因此也就沒有遮攔地謅起了打油詩。那晚自然是一醉方休了。之后,我和元石就成了好朋友,往來頻繁相知日深。我們一起去鄉(xiāng)野采風,走遍了遼西的山川名勝。他揮毫潑墨,我作賦吟詩,合作了許多作品,有書有畫、有詩有聯(lián)。每當回憶起這段頗有情趣的往事時,我總說與元石初交是赤膊相見,由此來印證我們之間相交之快,結(jié)交之深。
如今想來,我和元石之所以能一見如故,一拍即合,一往情深;相見恨晚、相交忘年、相濡以墨;皆緣于彼此共有的一顆詩心、一縷詩魂、一腔詩情。也許正是因此,元石出版詩書集,鐵定讓我作序。我再三推辭,最后還是詩情難卻。就詩而言,我僅僅是愛好而已,雖出過幾本詩冊,也是業(yè)余水準。將少年、青年時的習練之作結(jié)集鉛印,亦聊以自慰以防散失罷了。但元石謙恭的稱我為師長,令我汗顏。充其量我只是個詩兄吧!但元石說: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我們是詩友有詩情,我們有共同的充滿詩情畫意的一段歲月。看來是非我莫屬,我也就只好當仁不讓了。
從詩緣說到詩交,還是要談論幾句元石的詩。幸哉!先睹為快,就算是我讀元石詩書集的一點體會吧!在我看來,元石是天生的詩人。在作詩方面,并未見他苦吟勤學,但卻能出口成詩。他的小詩率性自然又意韻雋永??芍^詩心靈動、詩意盎然、詩情淳厚、詩韻清新。詩語初讀如清溪流水,詩味細品卻似美酒甘醇。而這一切都歸結(jié)為一個“情”字。元石是畫家、書法家,當然是性情中人。在我看來,他的這些小詩都是情詩。但這個情是廣義上的情,是更寬泛、更博大、更深刻意義上的情,而非狹隘的私情。正是由親情、友情、鄉(xiāng)情、愛情而交織成的詩情,體現(xiàn)了一個青年詩人對大自然、對生活、對書畫事業(yè)的崇愛、熱愛、摯愛之情。
元石重親情。他出身于遼西山村,少小離家,弱冠求學,獨闖江湖,孤身奮斗。其間的艱難坎坷、苦辣酸甜,自是一言難盡。在近二十年的筆墨生涯中,有成有敗、有喜有憂、有順有逆。但他的書畫和詩作無時不記錄和抒寫著他對親人的思念和牽掛。詩集中收入的這類作品有:《致清明》、《念祖親》、《秋夜思》、《會友圖》等幾首。最有代表性的是《致清明》:又是清明雨紛紛,路遙難能祭祖親;揮毫潑墨千峰秀,悠悠江水潤重林;雞鳴犬吠茅屋樂,三池姜蒜小鍋心;抬首杏花飛雪處,飄飄春韻致家人。還有《念祖親》:依依香煙繞上村,雞鳴犬吠故人心;三十余載懷舊境,淚沾衣襟念祖親。這些凝煉而蘊籍的小詩,表達了他對家鄉(xiāng)親人的魂牽夢繞的思念和深沉悠長的關(guān)愛。讀來感人至深,催人淚下。
元石重鄉(xiāng)情:十年前我同元石去過他的老家,流連于故鄉(xiāng)的山水之間,他吟出了《農(nóng)家樂》:柴扉總不關(guān),柳葉淡如煙;水車繞村口,載得四時安。通過對鄉(xiāng)村生活的贊美和祝福,抒發(fā)了對故土家園的依戀之情。近幾年,元石浪跡萍蹤,走遍了祖國的名山大川,飽覽了天下秀美景色。但無論走到哪里,他依然懷戀著故園這一片黑色的熱土,“月圓時別月圓歸,飄飄黃葉伴君隨;不戀江南好春色,獨愛北國散芳菲。”這是他重鄉(xiāng)情的最好寫照?!豆潘聭雅f》中更有“寄宿他鄉(xiāng)溫舊夢,苦菜盤中憶童年”的精彩詩句。從某種意義上說,畫家和詩人應該是最有家園意識的人。也許正是這種揮之不去、化之不開的對故土鄉(xiāng)情的依戀和懷想,才使他的詩書畫有了根,才使他的生活和藝術(shù)有了本。鄉(xiāng)情是他創(chuàng)作的不息源泉,更是他奮斗的永恒動力。
元石重友情。這些年,他以畫會友、以書會友、以詩會友,更是以心交友。在寫給友人的詩聯(lián)中不乏精彩之作。對師長的感恩和崇敬、對朋友的真摯坦誠集中體現(xiàn)在《贈恩師》、《贈友人》、《賀壽》、《會友圖》、《關(guān)山情》等詩作中。這其中有些雖為應景而為,即便是藏頭嵌尾的酬答之作,也一樣寫得流暢坦然,入情入理。而且都是即興而為、現(xiàn)場發(fā)揮,實為難得。尤為感人的是關(guān)門山采風時的幾首詩。十五年前元石學畫于魯美,陪恩師多次到本溪的關(guān)門山寫生,住山中姜家,與鄉(xiāng)親們結(jié)下深厚的情誼,也結(jié)交了許多少男少女的小伙伴。歲月匆匆,十五年后我們一起再訪關(guān)門山時,仍同住姜家,回首往昔重敘舊情,元石感慨萬端心緒難平。隨即吟出了《關(guān)山夜詠》等幾首:“面壁關(guān)山十五秋,淡淡相思淡淡愁,女娃跳步戲麥浪,而今執(zhí)子望村頭。曲彎小溪水未少,大路條條任君游;夜半薄酒溫舊夢,淚濕衣襟雨濕樓。”當年寫生時一起玩耍的小女孩,如今已成人母,由此引發(fā)了詩人的綿綿思緒,這種淡淡相思淡淡愁,雖欲借薄酒消解,也還是淚濕衣襟。
元石尤其珍重愛情。元石的愛情是一段佳話。在魯美求學期間,與一位品學兼優(yōu)的女教師相戀成婚。元石的夫人王瑤女士,是魯美學院一位十分優(yōu)秀的哲學、美學教師,以她的條件,讓世俗之人處于功利對比,與元石結(jié)合認為是屈尊下嫁了。但她頂著壓力,癡心無悔,成就了美好姻緣。婚后曾長期分居兩地,聚少離多。畫家的職業(yè)又是四處奔忙,浪跡萍蹤。這些用相思之情織就的詩環(huán),也正是他們之間美好、真摯愛情生活的摹寫。如《無題》:古木做花簍,不見插花人;今宵共圓月,相思若幾分?又如:昨日清風一夜雨,梨花飄謝冷凄凄。望斷重林親何在,凌波沈水望歸一。還有《醉春花》、《相思吟》、《秋夜思》等,都深切的表達了對妻子的思念之情。《妻兒樂》則寫盡了對日常生活中妻子給予的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和體貼的感激之情:瑤兒一碗面,塞北御風寒;墨香飄千里,縷縷亦情緣。這樣的詩雖然篇幅不多,僅此一首也足矣!尤為難得的是,這些情詩雖然寫得纏綿悱惻,寫得一唱三嘆,但并未局限和沉醉在卿卿我我兒女私情中。對書畫藝術(shù)的摯愛、對生活和事業(yè)的衷情溢于筆端、躍于紙上。如《佳音》:親問歸期已有期,凌源八月正初一。久別望歸之情不失柔婉。墨灑巫山長江涌,兩岸清風霧迷離。結(jié)語又歸于豪放。愛情與鄉(xiāng)情融為一體,柔情與豪情匯為一爐。
在讀元石詩稿時,我同時也體味到了這些清新、靈動的詩章中的另一韻味。那就是隱然而在的滄桑感。這對一個青年詩人而言更為難能可貴。元石十幾歲離家在外,過早的涉入塵世,經(jīng)歷了許多生活磨練。這些經(jīng)歷其實就是一首詩。而這種滄桑感恰是人生過程中的寶貴財富。又是能否成為一個大藝術(shù)家的原始資本。
在元石的詩稿中,另有一類讓我回味再三,就是那可稱為哲詩與禪詩的幾首。如《親道圖》:道是無聲亦有聲,道是無形且有形;無形相思有形見,有形相見未了情。這其中的禪意含蘊深遠,造詣頗高。《放生池邊》則大有老莊之境界,有莊生化蝶的迷茫,又有人魚知樂的猜想:放生池邊放人生,施主有意為虔誠,魚兒時時為人戲,那知魚兒也戲生。很警策、很精辟。在情不自禁中對人類自以為是的救世情懷和自以為大的主宰心態(tài)提出了懷疑和追問。道家的哲思用詩的語言委婉地得到了表達。這也是我最為喜愛的兩首詩。
歸結(jié)起來:無論是情詩、哲詩、禪詩都展現(xiàn)了一個主題,那就是真善美。對元石而言,美是形式、真是內(nèi)容、而善是他的本質(zhì)。元石是一個具有慈心善意的人,有人說他有佛面,我卻體會到了他的佛心。在家鄉(xiāng),他曾領(lǐng)辦過文化產(chǎn)業(yè),專門招收家境貧寒的孩子們,使其就業(yè),勞有所養(yǎng);使其從藝,學有所長。他開辦過文化餐廳,曾免費為貧困大中專學生設立餐桌,助其完成學業(yè)。最后雖然未能賺錢以至于停業(yè)倒閉,但他無怨無悔,覺得心安為福。更令我敬佩的是他心胸的寬闊和為人的大度,暗合了孔老夫子的為人之道??鬃诱J為要成為一個君子,即要培養(yǎng)自己的仁愛精神,而仁愛精神也即忠恕之道。用今天的話講忠就是無私的奉獻,恕就是寬容的精神。對親人、友人、師長無私的奉獻,元石做到了,而做得更好的是對人與事的寬容。在與元石十幾年的交往中,從未見他因功名利欲與人計較,從他嘴中很少聽到他論人長短、說人是非。即使遭到一些勢利小人的欺辱和暗算,他也能淡然處之,一笑了之。曹操的人生格言是,“寧讓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元石則正好反之。這一點說起容易,做出極難。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漸漸悟出了這個道理,認為這是一種極高的境界,極好的修養(yǎng),是悟性,也是智慧。佛心禪境是大智大覺,也是大悟大徹。只有這樣,才能成為大家,才能成功大業(yè),才能成就大師。
元石還很年輕,剛過而立未至不惑。曾出版過詩書畫集,這次又有更精美的大型作品集問世,近期將在魯美舉辦個人的詩書畫展,詩書畫融為一體的三棲藝術(shù)之星已經(jīng)閃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他的畫意、他的詩情、他的禪境、他的佛心正在融會貫通,隱然已有大家風范,元石注定是個成功者。
古人云: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畫同源,詩情畫意,此論確實精當。看元石的每幅畫都是一首詩;讀元石的每首詩都是一幅畫。元石是書畫家,他更是詩人,畫家本色是詩人。
一民2004年晚秋于靜觀書屋
[責任編輯:雅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