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黎明時分
這是一座農(nóng)戶,四四方方的四分地,是那年建房時村領(lǐng)導(dǎo)扯著米尺打的。當時時興“北京平”,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建成后,由于防水做得不好,永慶又重新找了村里人幫忙,用白灰水泥把房頂處理了一下。他家的院落三面是矮小的圍墻,在鄉(xiāng)下,圍墻雖然沒什么用,但也是有的。后面就不用套墻了,就用房子的后墻做院墻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十幾年,前前后后野生的榆樹蓊蓊郁郁,把整個院落圍了起來。永慶在城里打點工,捎帶著伺候自己家那片土地。現(xiàn)在,他干不動了,一家五口人其樂融融。怎么五口人呢,有老婆、兒子兒媳還有一個小孫子。
兒子在工程隊包活干,有好幾年了,自家小院都用水泥石頭砸在一起,溜光瓦亮的。當時修整小院時,永慶是舍不得的,他認為院子雖小,還能種幾菜畦子豆角、黃瓜呢,平日里還吃著方便。但永慶拗不過兒子,那年夏天特別的熱,永慶房上的太陽能經(jīng)常抽不上去水,兒子回來幾次,找工人調(diào)理了幾次。天總是不下雨,村的自來水也供應(yīng)不上。
在房子西側(cè)放著一把梯子,梯子是木頭制的。仔細瞧瞧,是永慶早年砍舊房子邊上的榆木釘?shù)?,釘?shù)尼斪咏壍蔫F絲上都生銹了。榆木去了皮,特別結(jié)實,上下房子,蹬在梯子上大可放心,只要扶住,腳踩穩(wěn)了,一步步的就蹬到房上去。永慶的腿腳還算利落,上個房蹬個高倒也不在話下。
進入伏天,就一直沒有下雨,房角的梯子自然就不用避了。永慶在院里轉(zhuǎn)悠半天,旱麻楞(方言,蜻蜓)在頭上來回盤旋,更讓他煩躁得渾身是汗。他自言自語:這天旱的,擱著往年這遍地不爬水牛(大黑甲蟲,會飛,澇雨天生出來的)???抓了水牛,給小孫子燒著吃。他又看看黑皴皴的梯子想,春季里來回搬梯子有多勤啊。春季雪水多,永慶要上房去打掃雪水,房頂就怕雪水,一凍一花,雪水就把房頂弄得像宋小寶說的,雙眼包皮的。
老不舍心,少不舍力。一家人辛辛苦苦弄好的房頂怎么能讓它漏雨呢?房頂比院里光滑,伏天太熱,兒媳婦抱著孫子愛上房頂睡覺。院外樹木蔥蘢,蚊蟲特別多,再說伏天有冷星了,只能睡到半夜,過半夜下露水,弄得衣服潮濕濕的,也冷了。兒媳每次上去,都得永慶先爬上去,用繩子把孫子的大布帶系結(jié)實了,拽上去。半夜還得往下續(xù),如此費事,兒媳也不上去了。
想起春天,村征用土地,那片土地都被村用鏟車鏟平了,一噔噔的,就像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候的梯田。白天,永慶往山上一望,黃燦燦帶著紅火火的樣子,連他那片苞米地都一點就著了。村里的土地也沒有種上東西,也沒有栽什么樹。管道都挖好了,埋了塑料管子,就是沒水抽。
村里征地怎么就我白永慶一個人不聽話呢?村要全部爭取,好管理。在村征地的下方還有幾十畝地,問到村民時,永慶一百個不行,吐口唾液砸個釘。就剩一畝地了,我們吃什么?其他人同意賣給村。都說,村里年年分大米白面,不夠你吃的?
永慶死活不干,農(nóng)民當慣了,呆著吃現(xiàn)成的皮膚癢。自己就剩下二分菜園子了,伺候著多沒意思?看著那片紅燦燦的土地想,村里的土地干旱也不行啊,誰家的土地干旱也不行啊。村里征地是為了讓農(nóng)民富裕,種先進的科技產(chǎn)品,年年給農(nóng)民分綠色食品——谷子,永慶銘記于心。怨就怨老天啊,天不下雨,地下水貧乏,村里八百多戶人家,自來水還供不上呢,怎么灌溉山地?永慶抹抹被映紅的眼簾,怎么就不下雨呢?
前些時,清明剛過,天氣就很熱了。雖然下了幾次雨,都刮了一層地皮,撣撣暴土(方言,塵土),但菜園子是旱澇保收的,離村井房近,村民組長幫助大伙抽水,先澆好園子,后來大家忙碌起來。永慶喊老婆用鉗刀子(割高粱穗、谷穗用的寬扁的刀)挖了土豆些子(芽子),就開始栽土豆了。
永慶聽人說,栽土豆扣地膜,土豆長得大,就去農(nóng)資商店買回來地膜,老婆和他費勁巴累地把地膜扣上了。五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期間下了透雨,那雨是接二連三地下,大家都看到了希望,聚在一起時,都說好年頭,今年準錯不了。永慶去了菜園子無數(shù)次,人家的土豆沒扣地膜的都出來了,自己家的就出來那么幾棵,像禿頭鷹,他得一棵棵往外摳啊……
人們就著透雨,種剩下的山地了。永慶顧不上土豆,找了鄰居,用半機械化的播種機把苞米種上了。惦念土豆沒有出來的時候,天似乎一天比一天長了,這是進入夏天的征兆。永慶從哪天開始了四點就醒了?他也想不起來了,總之就是每到凌晨四點就如鬧鐘一樣醒了。從種好苞米,到苞米長勢喜人,結(jié)束那煩躁的凌晨,又睡著覺了,都說不清楚了。
后來,經(jīng)過村人一分析,他地膜扣的土豆為什么沒出來呢?老天爺啊,作踐勤勞人哪!用永慶的話說,就是自己顯勤不當?shù)慕Y(jié)局。這年頭,有人說難得糊涂!可是自己犟啊,為什么要好好去做呢?永慶的本質(zhì)在那里放著呢,村人公認的。就是上天捉弄人。在土豆芽子剛剛拱出土面三天吧,天氣特別高溫,暴曬,一下子把土豆芽子曬萎蔫了。土豆芽子想拱出塑料薄膜,也無能為力了。永慶蹲下身,摳摳地膜看,盡管下了雨,芽子都蔫吧沒了,土豆都熱冒油了,咋出啊……他拍著大腿后悔,好心的付出,糟心的回報!
他還是不去想土豆了,土豆少吃點可以,為的是秋季種大白菜。莊稼人什么年頭都攤上過,不容易被打敗的。值得高興的是,雨水一連串地來了,苞米長得綠油油的,一筷子高的苞米轉(zhuǎn)瞬就竄到膝蓋高,永慶找了鋤耪了三四遍,把地里的草耪得干干凈凈。他望著天空,甩甩被露水弄濕的褲腿,想,今年嘛,不錯啊,八成的收成了。
苞米抽穗了,米黃的纓穗,像城里女孩子的秀發(fā)。那秧上也鼓出女孩子豐滿的東西來,是一顆顆的小棒槌,倒像剛剛發(fā)育的乳房。
幾點了?還睡?。克0驼0脱劬?,問老婆有事???我不行歇歇?你就知道睡!老婆也不再管他。因為地里都追過化肥,把錢都扔地了,就等著收成了。永慶沒什么喜好,不去打麻將,他睡就睡吧。
農(nóng)諺說,頭伏蘿卜末伏菜,中伏種蕎麥。現(xiàn)在,換世紀了,就像“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一樣,有朝霞也不下雨了,變革的時代,也有變質(zhì)的走向。人們不到末伏,剛剛暑伏,就要刨了土豆種白菜了。
白菜大概在每一年的七月二十七號種,永慶都記住了。永慶和村人一樣,起早趟著露水拔土豆秧子,應(yīng)該說,剛剛?cè)敕鼤r,還有露水,后來露水也沒有了。有人說“好話不準,壞話準!”比方說,大霧不過三,下了大霧的早晨,太陽照樣紅彤彤的生出圓臉,一點沒有害羞的意思。永慶的土豆雖然沒有幾棵,但長出來后,就像模像樣地伺候著,園子不多,也不能荒蕪啊,荒蕪了,還叫莊稼人嗎?讓人看見了不好看啊。
自打刨土豆,看到人家沒扣地膜的土豆長得小碗一樣大,白生生的真好,自己就眼熱了。眼一熱,不知道哪天早晨又在那個時間醒啦。醒了,再也睡不著。種上大白菜后,再也見不到雨星兒了。
他每天凌晨四點都會醒來。醒來就使勁瞇著,再睡吧,他不行,心里就是有事,說不出什么事。于是輕輕地開屋門,偷偷地走到院落,在水泥地上來回地走……
那是個黎明到來的前夕,永慶不抽煙,他只是悶悶地看著天空。外面叫得最歡的是蛐蛐和螞蚱,讓頭頂巴掌大的天空的氣流涌動酷悶。天空這個時刻,怎么也看不到一顆星星,永慶就認為是陰天,心里盤算,快下雨了,天這么熱,有雨。
亮天后,去山地查看,山地連露水珠都沒有了。土地龜裂了,他還抱著希望,因為夜里陰天就不會下露水的。
他在水泥地面上來回地走著,走到中伏過后,山上的苞米都瘦成了黃螳螂,他泄氣了,他說完了完了,下雨也完了。他還是盼著,盼著。
老婆知道他犯了病,可是這失眠是一種心病,怎么能治好他呢?老婆就去山里撿頭年掉落的山棗,不曾想被山棗樹的葛針劃了腿肚子,一道道的血紅。眼前綠綠的山棗才綠豆那么大小,早的山棗自然被人摘過,她只撿了一個筐底就回來了?;貋戆褩椚嗜〕?,放在瓦片上,用火爆了,給永慶吃。為了治他的病她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濟于事。除非老天發(fā)發(fā)慈悲,打個響雷,把雨水捎來!
老婆讓兒子把永慶送到醫(yī)院,說了永慶失眠的事。這個覺許是極度疲勞把他催的。他的血脂也高,讓兒子多多關(guān)心點永慶。兒子呢,工地忙,回來就交代給了母親。
老婆沒拿永慶的病當病,當病了也沒辦法了,辦法都用盡了。永慶看電視很晚睡覺,即使早睡也是四點準時醒來。他吃了一堆藥也無濟于事。老婆想,一個睡不好覺,是讓那片地折騰的,不下雨就不下雨吧,反正莊稼是顆粒不收了,國家不會看著不管的。老婆就認為永慶沒事,過去這個伏天,立秋以后就好了。哪個伏天秋后都有一伏。永慶也盼著立秋這天。據(jù)說,立秋這天掉幾滴雨,整個秋天都下雨,那叫“秋沙子”雨,就是唧唧啦啦總下。要是下秋沙子雨,莊稼或許能緩緩呢。
秋天更高溫了,在35°——38°之間,把人蒸烤得像鉆入籠屜里一樣。夜間睡覺,開窗開門,還是不敢打燈,蚊蟲還是那么多。
永慶悄悄走出屋時,正是老婆睡的香的時候。他就這樣在院落里走著,來回的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看天,還是沒有一顆星星,還是霧罩罩的,烏云密布的樣子,快了,快下雨了。
院墻兩邊和前面蔥蘢的樹黑乎乎的,此時古銅色的甲蟲也睡去了,沒有白天那“嗡嗡嗡……嗡嗡嗡……”的聲音。只有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煩躁的鼓噪。東面墻角有廁所,他想方便一下,雖然沒有蒼蠅的嗡嗡聲,他也知道該快一點,那黑暗處暗藏殺機,很多蚊子啊。大災(zāi)之年,咬人的東西太多了,盡管那個噴槍蒼蠅藥好使,也不好總用啊,咬人的東西是殺不盡的,它們也會趁虛而入。
他快速地提留上褲頭,又在院子里來回地走著……
用不了幾天,一定下雨的。不可能不下雨,對,不可能不下雨,五點五十幾分,他的眼皮打架,他只得回屋,那時候,天大亮了。
在鄉(xiāng)下,五點多鐘,很多農(nóng)民都起來了?,F(xiàn)在呢,人們沒事了,反正莊稼也是旱死了,人們更不去關(guān)心了,有點破罐子破摔。人們心痛也沒用,有像永慶這樣的嗎?
永慶的兒媳和孩子,都是睡眠的最佳年齡,沒人驚擾,他們天天睡的香甜。村子雖然有雞叫,犬吠,但還像是睡著一樣,橘紅的火球驅(qū)散霧霾已經(jīng)掛起一竿子高了。
東北有這么句俗語:“溫牛溫牛叫一聲,懶老婆嚇一驚。”就是快到冷時候了,蟬告訴人們該做棉衣、棉被了。這個火燎燎的正午,老婆就喊兒媳和老頭子,快快,把被褥拿出來晾曬!于是,晾衣繩上,不銹鋼鋼絲上,便花花綠綠全是被褥和衣服了。經(jīng)過太陽浴之后,老婆要拆被褥,重新續(xù)棉花,做被褥,預(yù)備過冬了。傍黑,都要急急地收回屋。夕照日頭反而更毒,雖說透過林梢斑斑駁駁,人們也像被籠罩在一只大火鏡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只得躲在掛被褥的遮擋太陽的陰面喘息。
入夜的時候,還沒有一絲風(fēng)。熬到凌晨兩點,天空破例地打了一聲驚雷,把永慶一下子震醒了。他高興地蹦到地下,怎么了?驚呼老婆,下雨了,下雨了……
下什么雨啊,哪有雨?。?/span>
不是打雷嗎?
你聽聽,外面的風(fēng)——
外面的風(fēng)大了。刮得木板門哐哐響,外面的鐵大門也像人推一樣,跟著哐哐哐響……
永慶魔癥一樣,推開屋門站在風(fēng)中,兒媳也醒了,喊媽媽,讓媽媽把門關(guān)住了。風(fēng)搖得地動山搖的。兒媳婦住另外一間屋,她也是被風(fēng)吹動大門吵醒了。婆婆走到那屋窗下,小聲對兒媳說,沒事的,就是風(fēng),你摟著孫子好好睡覺吧。于是就去拽永慶。
永慶怔呆呆地笑了:風(fēng)在雨頭嘍,屁在屎頭嘍。用不了兩天,準得下雨了……
他的笑聲沙啞,隨著風(fēng)聲飄過矮墻,飄到榆樹上,又在榆樹上,飛躍著彈跳著,激起了很多“嗡嗡嗡嗡嗡嗡……”的聲音。
這次風(fēng)聲,真是擾民,不知道有多少永慶又在這個時間失眠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夜,還是這個時候就真的打雷了。這不是忽悠,日暈三更雨。白天,永慶看被太陽烤熟的苞米去,發(fā)現(xiàn)太陽邊上有光環(huán),夜里真的打雷了。雷聲密集了,雷聲到家門口了。永慶說,到跟前了。到跟前沒用,雨水沖到土地里才有用呢。他老婆也醒了,和永慶坐在炕沿上擦著汗水看外面的天,外面電閃雷鳴。因為沒有開燈,那閃電的強光就像飛馳的汽車的照明燈。
忽然,永慶問,老婆,還有干柴嗎?
啊,老婆被眼前的電閃驚喜過望,我忘了,沒有干柴了。這些日子都不下雨,沒有避干柴?,F(xiàn)在去避一下吧,就拿過手電筒遞給永慶。
永慶說,梯子在墻角呢,也得放柴草屋里。
永慶就拿著手電,慢慢地拉開大門栓,來到院落外面的山邊,抱了一抱干柴,往回轉(zhuǎn)。一個閃電,他又看看天,他心里像是個拳頭在往下砸,下雨啊,下雨啊……他給蒼天使勁!再抬頭看天,卻驚呆了。雷不打了,除去手電光,黑壓壓一片。天空中,掛滿了锃亮锃亮的星辰。
他的汗水嘩啦啦地往下流,真像一場大雨淋漓。他再無力抱著干柴,“啪嗒”把干柴扔到地上。
他想回屋睡覺,他怎么能睡得著?他抱著頭,一下子蹲在地上,“嗚嗚嗚……嗚嗚嗚……”地小聲哭開了。
老婆喊過他。他急忙揉著眼睛,告訴老婆,沒事了,不用避干柴了。我在外頭涼快涼快……他再度來回走著……
他熱得喘不上氣來,他干脆就沒有了精神支柱一樣,渾身癱軟,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越是這樣,越是失眠,汗水和著淚水再次把墨綠的挎籃背心濡濕。他依偎在墻邊歇歇,心說,這怎么行呢,這樣我不會好的……
他熱極了,心里糟透了。他瞅一眼眼前的梯子,黑的輪廓,在那里傲然挺立。他用手電照照,嗯,爬上去,房上一定風(fēng)涼一些,我再睡一覺吧,不然,大長的夜,什么時候熬到天明啊……
他把手電放在窗臺邊,摸著黑,慢慢地爬上了梯子……
他在房頂睡著了。四點,他醒啦,他忘了自己在哪兒,還像往常一樣,在院落里來回地走著,走著……咋這么不走運啊,自己白白忙活不說,真是一步一棍子,抽得永慶喘不上氣來。
他真像洗個熱水澡,像是睡在蒸籠中……那里還是一片綠蔭,樹木蔥蘢,和他的背心一個顏色,各種鳥兒鳴啼,昆蟲發(fā)出“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攙和著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的和音,比誰叫得歡。永慶一腳下去,身子飛了起來,穿過叢林,帶著沉悶的雷音,耳邊轟隆隆的,他似乎驚醒過來,又恍若在夢里。他來到了這夢寐以求的世界,那里充滿了葉綠素,那片綠色的國土,到處都是綠洲,真是美極了。
亮天了,老婆和兒媳開始找永慶,自家的大門敞開著,干柴靜靜地躺在門外……
風(fēng)雨不透的天奇熱極了,不知疲倦的甲蟲和蒼蠅一直發(fā)出“嗡嗡嗡……嗡嗡嗡……”的聲音,蛐蛐、麻雀、熱風(fēng)吹動榆樹葉子發(fā)出一陣陣的沙沙聲,雄雞在遠處一聲聲高唱……
[責(zé)任編輯:雅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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