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姐(四)
文/于香菊 編輯/素顏
鮮血嘩地一下,水一樣從黃龍的脖子上漫下來,雪白的衣衫在黃昏的燈光下,變成了黑乎乎地一片。
炕上的三個孩子早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窗外有只貓頭鷹怪笑一聲從院子邊上的一棵大榆樹上騰起,飛向遠方。
小龍一邊爬著,一邊滾下地來,大哭著跪在爸爸和媽媽中間,一邊喊著,別殺我爸!一邊仰著手阻擋媽媽再下手;棉花也從外屋跑進來,一邊喊著,這是干啥?一邊伸手去奪李鳳姐手中的砍刀,奪不動回頭喚長冬,快,看姐夫傷得咋樣?用不用請大夫啊?
李鳳姐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下手了,人如篩羅,半跪在地上,好在砍刀還握在手中,卻已經(jīng)和胳膊手臂一起成了支撐人的拐杖,帶血的刀尖有一塊已經(jīng)插進屋地的泥土里,刀鋒上的鮮血就在地上集了一灘,像打倒了的豆油瓶都是黑糊糊的油跡。
呵呵,黃龍推開怯懦地走過來的長冬,用手扶著后脖子與腦袋左右搖擺著怪笑說,沒掉啊?又瀟灑地將手上的血液拿到鼻子尖上聞聞,伸出舌尖一舔,看著還在篩糠的李鳳姐,對身旁的兒子說,兒子,鮮血的味道好香,你嘗嘗?
喘著粗氣的李鳳姐,一直恨恨地盯著黃龍喘粗氣,她真的很想將他殺死,然后給他抵命,這樣一了百了,從此再無煩惱??墒菗]起砍刀的那種傲然,總是不能堅持到底,心底的那股恨意凝在空中都是力量,可是落在冤家的脖子上就沒有了力道。不是刀鋒不快,是自己的心總是在關鍵時刻要軟那么一點,就這一點就要不了黃龍的命。抬眼看看年邁的父親和母親,再看看相親相愛的弟弟弟媳一家四口,她覺得真的很對不起他們,自己一時眼瞎,嫁人不淑,連累他們跟著擔驚受怕,或許還會搭上性命。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兒子,小家伙和他的父親長得一模一樣。她心說,不是我非要你父親的命啊,實在是有他這家就不會有安寧?真的希望沒有了父母的你能好好生活在姥姥家,長大后以父母為鑒做個好好的人。可是自己的手為何有那么一剎沒有力道,是他的命不該死嗎?還是自己和他的緣分沒盡?自己曾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團長的女兒哦?為何這心有剎那兒的軟?是他優(yōu)秀的一面誘惑自己?還是自己心中的情意依然纏綿?
扯淡!都給我起來!這是老父親的一聲怒吼,跪在地上的一家才如夢初醒。小龍看著爸爸的刀口還在哭泣,疼痛和流血使黃龍僵硬如鐵,李鳳姐知道他不是害怕,鐵打的漢子就是對這種人的描述。她將刀子交給棉花,長嘆一聲,從地上爬起,俯腰去查看黃龍的傷口,雖然在落刀的剎那間自己心軟手軟,可是后頸的肉已經(jīng)外翻,用紙巾擦掉傷口的鮮血,李鳳姐見到了黃龍頸骨的白影,于是暗嘆好險就傷到骨頭,起身去翻自己使用的柜子,一個急救的小包出現(xiàn)在手掌中,她低聲告訴弟弟快速去診所取鹽水青霉素,讓棉花將頭頂?shù)臒裟玫礁皝恚烷_始了熟練的局麻止血縫合上藥包扎……,等長冬將藥物拿回來,李鳳姐已經(jīng)將一切料理好,就等掛滴流了。
一連串的急救措施,看得大伙目瞪口呆,棉花不由得贊嘆說,姐,你啥時學會了這一手?李鳳姐用哀怨的眼睛看一眼已經(jīng)安頓到炕上的黃龍,說剛認識他時,他的身上就打出了傷,他交給我這個小包,讓我?guī)退?,才上警車,后來跟他一起過一年,動不動就帶著傷回家,他教我做,做常了就習慣了。
打上吊瓶的黃龍嘴巴還是不老實,對長冬說,你姐夫我有九條命,自打我父親死后幾乎就是在打打殺殺中過來的。傷時多,有時有人救還好,沒人救就想法自救了。認識你姐,我贈給她的唯一禮物就是這個急救包,沒想到她和我離婚了,還沒扔,看來心里還是忘不了我啊!
老父親湊過身子問黃龍,我閨女就因為你睡了別家女人跟你離的?黃龍說,可不是咋的,你老知道男人都這樣,只是您老的閨女小心眼。老父親沒再說話,看著這個姑爺眼睛里都是笑意,黃龍知道,兩個男人將話說到這兒,就心領神會達成了同盟,但黃龍不知道這個岳丈當年當團長的時候也是犯的作風錯誤,組織上本不知道,可是團長夫人動怒開了槍,一槍打在屁股上,也就打丟了團長的職位,被下放回了鄉(xiāng)?;剜l(xiāng)后這個過去的團長很老實,沒再犯什么錯誤,團長夫人變成鄉(xiāng)村婦女,一連串生了六個孩子,兩個人為生活努力掙扎,雖然因為孩子多一直不太富有,但過得很順心。
棉花將新炒的菜端上來了,李鳳姐盛了米飯夾了菜一口口喂黃龍,看他半躺在那里如一個乖巧的孩子,她就忍不住一會兒笑笑,一會兒就哭,黃龍用沒吊針的手給她擦眼淚,反過來安撫她,莫哭!莫哭!以后再不要流淚了!多少年了,兩個人打架一見血就好!這不是怪事,這是命!
老父親一直看著閨女和姑爺,他扭頭對坐在那邊發(fā)呆的老伴說,鳳她媽,你看他們倆像咱倆當初吧?老母親的臉紅了,嗔怪丈夫,老不正經(jīng),當著孩子亂說啥?老父親哈哈哈笑著說,美女愛英雄!
黃龍接過丈人的話,看著在侍候他的李鳳姐說,英雄也愛美女!回頭看小舅子和小舅子媳婦站在地上笑,就對大伙說,我承認我不是好人,但是我是英雄。這輩子誰打我一個手指頭都不行,就鳳姐行。自打認識這個李鳳姐,都是她在打我,我可從來沒動她一個手指頭。我說過這輩子就是她將我殺死,我也得先保證不讓她償命。我這個人就你姐讓我心服,我愿意平平常常地和她過一輩子。
老父親對老伴和兒子兒媳說,我看行,讓他們就在咱家好好過日子吧,一物降一物,你們誰都不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