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信使/葛桂林   編輯/云楓

　　小雅的眼睛太亮。亮得如村頭流過的清泠泠的溪水，如溪水上微波粼粼的月光。小雅就是靠眼睛說話，“說”起“話”來，像小溪水叮叮咚咚地響。

　　村里將戲臺搭在學(xué)校操場上。小雅在學(xué)校操場上看到了，感到無比新鮮。小雅雖然參加過學(xué)校的演出，可從來沒看到過村里搭戲臺，那么高高的戲臺。

　　現(xiàn)在，人們家里都有液晶彩電。村頭大槐樹下，老年人拉呱，年輕人放手機里的歌曲，小孩子追逐嬉鬧。卻看不到小雅。

　　小東興沖沖地去找小雅。小東把耳麥摘下，和手機一起塞到小雅手上。跑到小雅大門口，指指學(xué)校方向。他用眼睛和手對小雅說話，是因為小雅又聾又啞。小雅用眼睛點頭：知道了。

　　小雅知道小東喜歡自己，臉頓時飄起彩霞。小雅的秀發(fā)隨秋風(fēng)飄著，細細的小辮像成熟的稻穗。小東羞澀地折回身，拿耳麥，觸碰小雅手一下，熱乎乎的，小雅和小東都一愣。小東把耳麥舉到她頭頂，小雅晃頭跑開了。一貓腰，手機放在麥垛上。小東直挺挺地，暮色映著小東模糊的影子。

　　小雅不忍拒絕小東，眼睛像兩顆初升的星星，帶著焦灼與深情。那意思就是：“小東，你走吧。我吃口飯，就去操場。”

　　月亮升起來了。今天晚上，是北京殘聯(lián)的演出隊來到鄉(xiāng)下，演的是“舞紅圈”。

　　小雅看到一個斷臂的男孩，用嘴叼著筆寫出了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騰飛”！她水靈靈的眼睛瞬間飄起了月光，然后，她啜泣了。

　　她在問自己：我怎么不能？

　　斷臂男孩寫完后，交給了學(xué)校，期望讓所有孩子都“騰飛”。主持人嘹亮的演講小雅聽不到，卻看到了。她看到了，心想“我也能做！”

　　接下來，是一個13歲的小女孩舞動紅圈。從幾個紅圈到150個紅圈，在女孩的腰肢上飛旋，真像一只雄鷹在騰飛，在天空翱翔！

　　小雅心活了，眼睛亮得出奇，她也想騰飛。觀眾全部聚精會神，沒人鼓搗手機，沒人隨意走動，所有人的心都隨著女孩的紅圈在飛舞、翱翔。

　　亢奮，讓人血脈賁張，把人們的情緒一下子推到巔峰。精彩絕倫的舞姿，讓小雅失眠了。

　　周一上學(xué)，人們發(fā)現(xiàn)小雅的眼睛腫得發(fā)亮。腫的發(fā)亮，是從上周五晚看完節(jié)目就開始的。于是，她的眼睛便蒙上了一種特殊的美，那是一種渴盼得到、學(xué)會“舞紅圈”焦慮的美。小雅一邊用手?jǐn)Q著發(fā)辮，一邊用眼睛瞅著小東“說話”。

　　那時，小東正在陰涼處踩著斑斑樹葉的影子看手機里的勵志故事。透過樹葉抖動的縫隙，他看到太陽光一閃，他的眼睛火辣辣的，急忙把目光躲到別處，看遠山，看小溪，但還是躲不過。他很想多看她幾眼，很想總看著她。小東卻還是把目光躲閃開了。

　　小東懂小雅的心了。小東晃頭又點頭，跑開了。

　　小東回來的時候，小雅還在門外的木柵欄旁等，月上柳梢了。

　　小東攤開手，小雅扭頭跑回家便哭了。

　　小東沒有追，知道小雅一定會哭的。不但她沒想到，自己沒想到，村里人誰也沒想到。小東暗暗攥拳頭。

　　舞動紅圈的女孩走了，殘聯(lián)演出隊的舞蹈老師也走了。

　　“我一定讓小雅舞動紅圈！”小東往回走，發(fā)現(xiàn)天際那月光朦朦朧朧了。

　　朦朦朧朧的月看起來更美呢！那朦朦朧朧的月亮邊上，升起了一道道光圈，感情月亮也舞起了紅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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