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文/水煮白菜  編輯/趙盼

　　下班，女人去花店買了一束白菊花。今天七夕，花店里開滿了紅玫瑰。

　　女人把白菊放進(jìn)湖里。

　　爺爺今天過生日。女人坐在湖邊，看著白菊順流而去。

　　今天，燕子們都去了天上，不知道爺爺會不會看見自家的燕子。如果看見了，讓燕子捎話回來：“在這里，安好！”

　　思念，席卷而來——

　　清明前的一場透雨，把西山坡的地從酣睡里澆醒。風(fēng)，柔軟濕潤。

　　睡覺前，爺爺翻出小布袋里的倭瓜籽，和小丫頭說：“明個咱爺倆種倭瓜去。”

　　小丫頭悄悄地說：“可以多拿些倭瓜籽嗎？”

　　爺爺說：“吃了一冬的炒倭瓜籽還沒吃夠啊。”

　　小丫頭嘴一撇：“哼！”轉(zhuǎn)過身，學(xué)老貓睡覺的呼嚕聲去。

　　爺爺樂了！

　　爺爺伺候的地像勤快媽媽帶出來的孩子，干凈利索，招人喜歡。

　　小丫頭到自家地頭，甩了鞋，先撒個歡，跑出一圈小腳丫印，再跌坐在腳丫印的圈里，仰臉看天，咯咯的笑。

　　爺爺說：“別瘋了，先干活，一會就熱了。”

　　貼著南頭山坡，爺爺刨坑。

　　小丫頭把倭瓜籽裝在口袋里，跟在爺爺身后。一個坑放兩個倭瓜籽。左腳驅(qū)平，右腳踩個小腳印。

　　爺爺累了，坐下來卷顆紙煙。

　　小丫頭也坐下來，看爺爺刨得直線一樣的坑?？由系男∧_印像直排的士兵，也有幾個坑外，多出兩個調(diào)皮的腳丫印，那是小丫頭累了，直了身子甩了胳膊挪了腳。

　　爺爺說：“丫頭，明年去市里你媽媽爸爸那上學(xué)吧。長大了好在市里找婆家住高樓。到時候爺爺不死，也借你光，住住大樓呀。”

　　小丫頭看著遠(yuǎn)山說：”我長大了，要去山那邊。“

　　爺爺說：‘山那邊還是山。”

　　小丫頭說：“那就去那山的那邊唄！”

　　爺爺刨著刨著忽然說：“別吃了，沒籽了看你種啥！”

　　小丫頭把嘴里的吐出來，問：“真的沒有了嗎？”

　　爺爺說：“都炒給你吃了。”

　　小丫頭把吐出來的埋到坑里。埋著埋著，坑里又是兩個籽兩片皮了。

　　夜里睡覺，小丫頭夢里哼哼唧唧。

　　爺爺說：“丫頭白天累著了，像個大人一樣跟下一天來，不容易。”

　　奶奶說：“小孩子從小勤快，長大才不懶。”

　　地里鋤過兩邊草，培了地壟，莊家人就在河邊的老柳樹下，東家長西家短的，把一個夏天就要說過去了。

　　爺爺不，爺爺午睡后，還上地，刨地頭的荒坡。

　　小丫頭還喜歡跟著。

　　爺爺給小丫頭灌滿瓶子的水，放兩粒糖精，還偷著捏一搓兒奶奶的白糖。

　　小丫頭也偷過奶奶的白糖，小手指尖沾下吐沫，蘸一下糖，再舔下指頭，滿舌尖的甜?。?/span>

　　爺爺拿著水瓶子在后。小丫頭拖拉著鎬頭，跑在爺爺?shù)那懊妗?/span>

　　爺爺刨地，小丫頭就坐在爺爺刨得松軟的土上，把小腳丫埋起來，堆成一個小燕窩；也跑去山坡，看藏在草叢里鴨蛋大的毛柔柔的嫩綠的小倭瓜；還抓螞蚱，用毛毛草穿成一串，回家給奶奶喂小雞。

　　爺爺一會就得喊一聲：“丫頭——”

　　小丫頭脆生生得答應(yīng)：“哎——”

　　爺爺喊：“草里有蛇。”

　　“知道啦——”小丫頭大聲應(yīng)這句話的時候已經(jīng)站在爺爺身后。爺爺夸張的拍著胸口說：“嚇我一跳！”

　　小丫頭咯咯地樂，露出小豁牙子。

　　爺爺說丫頭沒長大，褲子縮小了。小丫頭說倭瓜沒長大，眼睛長小了。

　　爺爺給小丫頭找出毛衣，說明早起來穿毛衣吧，一場秋雨一場寒啰！

　　紫荊條葉子落盡，草葉枯死粘在地皮上。金黃的倭瓜就驕傲地裸出來，霸著一山坡秋色。

　　小丫頭一個個抱到地頭裝到筐里，爺爺往回挑。

　　小丫頭也往家抱，抱著個最大的。

　　爺爺說：“你累了好幾趟，還沒我挑一筐多。玩去吧。”

　　小丫頭說：“我抱了好幾趟，你就可以少挑一趟了。”

　　金色的夕陽，把這一老一少的身影拉長再拉長。

　　外面下了一場薄薄的雪。

　　小丫頭守在鍋臺邊，一邊看著爺爺炒新的倭瓜籽一邊囑咐爺爺：“別忘了留下明年的種子。”

　　小丫頭抖落著小手喊著燙，也沒把手里的倭瓜籽扔下。扒開倭瓜籽仁，放進(jìn)爺爺嘴里：“快嘗嘗，熟沒熟。”小丫頭嘴里已經(jīng)咽著口水了。

　　小丫頭的口袋又裝滿了倭瓜籽。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在小丫頭的舌尖香香漫過！

　　——春來秋也來，倭瓜還是年年種?？墒牵瑺敔敳换貋砹?。

　　——小丫頭還沒來得及找婆家，爺爺就走了。

　　——女人家的樓不大，但住得下爺爺，可是，爺爺不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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