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南金文”專欄
長期身處和平年代,極易使人在樂享生活、爭名逐利、心浮氣躁、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中慵懶倦怠,放松警惕,消弭斗志,忘卻初心,淡漠使命,弱化擔當。作為負責任的網(wǎng)絡媒體,極有必要重復吶喊“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金一南,國防大學戰(zhàn)略研究所所長,少將軍銜,博士生導師。是一位勤勉自強、才華橫溢、著作等身、影響深遠的軍中俊杰、愛國學者。其作品以說理透徹、恢宏大氣、振聾發(fā)聵而著稱,獨具提神醒腦、救贖靈魂、正心正念之功效。
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為警示當代、鼓舞民志,更為啟迪后世、昭告未來,經(jīng)請示將軍同意,本網(wǎng)編委會決定于2020年3月12日開啟“一南金文”專欄。愿借將軍力作,爆燃民族精神之火,積極踐行“導引群心、朝向太陽”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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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輝煌
文/金一南
第十二章 大渡橋橫鐵索寒
紅軍長征期間,林彪急過兩次,蔣介石興奮過三次。各軍團都在創(chuàng)造急行軍速度的記錄,連李德都走著走著睡著了。劉伯承的六只小船,讓全軍渡過金沙江。會理會議的裂痕,一直延續(xù)到1959年廬山會議。背挎馬刀、腰纏手榴彈、攀緣鐵索的勇士,成為一座永恒的青銅雕像。
第二節(jié) 會理裂痕:無法回避(五)
會議開了兩三天。最后由會議主持者張聞天代表中央作結論,批評反對機動作戰(zhàn)、懷疑軍事領導的思想,肯定毛澤東的軍事指揮,維護遵義會議確立的政治領導和軍事領導的團結,克服右傾思想。
會議決定紅軍立即北上,同四方面軍會合。
對會理會議怎么看,爭論并不多。在統(tǒng)一紅軍作戰(zhàn)思想、克服存在的消極情緒、確定新的前進方向這些積極意義說完之后,人們都小心翼翼回避黨內(nèi)高級領導人因會理會議產(chǎn)生的裂痕。
但裂痕是無法回避的。
彭德懷說,此事24年內(nèi)毛澤東提了4次。1959年廬山會議毛澤東第四次提此事時,林彪站出來申明,信是他自己決定寫的,與彭無關,一樁公案才終于了清。這件事成為彭德懷在自己被徹底打倒的廬山會議上,唯一可聊以自慰的事。
彭德懷后來總結道:“從現(xiàn)在的經(jīng)驗教訓來看,還是應當談清楚的好,以免積累算總賬,同時也可避免挑撥者利用。”
對張聞天的誤解,毛澤東到延安整風才完全挑明。1941年六七月小型談話會上說一次,1943年9月的政治局會議上又說一次。張聞天只有認真對待了。他利用許多同志在延安的機會搞了一些調查,最后在《1943年延安整風筆記》中作澄清說:“現(xiàn)在大致可以判明,說我曾經(jīng)煽動林、彭反對三人團的話,是×××同志的造謠?。帧⑴硗娟P于此事有正式聲明)”
這份《1943年延安整風筆記》是張聞天的檢討。在長達五萬多字的自我剖析中,辯誣文字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處。會理會議便是其中之一。可見其裂痕影響至深。
簡單看中共黨史,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什么在四渡赤水毛澤東這神來之筆后,他最信任的林彪會跳出來寫這樣一封信。為什么要開這么一個會理會議。
關鍵是不了解、不領悟紅軍當時的嚴重困境。這段時期內(nèi),從來不發(fā)火的朱德也兩次發(fā)火;從來不叫困難的周恩來也說“相當艱難困苦的一個時期”;從來不罵人的林彪也破口罵人;這種情況下,上上下下從指揮員到戰(zhàn)斗員中有想法,有情緒,絲毫沒有什么奇怪。不反映出來,反倒是不正常的了。
而且誰也沒有搞什么地下活動,都是擺到桌面上談意見。林彪當著別人的面給彭德懷打電話。寫信也是寫給中央反映自己的看法。劉少奇、楊尚昆的電報也是向中央反映部隊的情況。找不出哪一點違背了有關規(guī)定,也不能說袒露自己的意見有些什么不好。
至于意見正確與否,是否帶有情緒,那是具體分析批評的過程,不能因此成了提意見不對因而不能提意見的理由。
林彪繼續(xù)用寫信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意見。
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在對戰(zhàn)略方向的認識上他同毛澤東發(fā)生了分歧。1935年12月中旬,政治局召開瓦窯堡會議前,征求各軍團領導干部對戰(zhàn)略問題的意見。林彪借機又寫了一信。信中稱開辟陜南比鞏固和擴大陜北更重要,更有意義。他還開列了一個長長的名單,要求將紅一方面軍的主要干部盡數(shù)調出,由他率領南下。
這封信當即受到毛澤東的批評。
此后林彪基本不再寫信了。至少不用寫信這種方式向別人反映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了。
早年林彪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曾給小學女同學林春芳寫過一副對聯(lián):“讀書處處有個我在,行事樁樁少對人言。”
這兩句話中耐人尋味的哲理,恐怕是當時一下子就打動林彪的地方,讓他不但把它記下來,還寫給認為能夠理解自己的同學。革命戰(zhàn)爭,烈火硝煙,就如他后來寫的那篇《悼左權同志》所說:“多少次險惡的戰(zhàn)斗,只差一點我們就要同歸于盡”;“我們曾各親自拔出手槍向敵人連放,攔阻潰亂的隊伍向敵人反撲”;“子彈、炮彈、炸彈,在我們前后左右縱橫亂落,殺聲震徹著山谷和原野,炮彈、炸彈的塵土時常在你我的身上,我們屢次從塵土中濃煙里滾了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早年那些深奧自保的人生哲理,也被炸彈的氣浪掀到九霄云外了。年輕的指揮員林彪銳氣十足,動輒就發(fā)言,就寫信,就大膽表露自己同意、不同意、堅決贊成或堅決反對的意見。林彪寫信以大膽著稱。很多時候因火藥味太濃,政治委員不敢簽名而且勸林彪不要這樣寫,他照樣不管不顧,大筆一揮簽上自己名字,以個人名義送上去。這種時候人們會發(fā)現(xiàn),“行事樁樁少對人言”對林彪來說,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看不到不等于不存在,而是被艱苦激烈的斗爭抑制了。在毛澤東最困難的時候,他寫過支持毛澤東領導的信。在毛澤東渡過難關順利掌權的時候,他又寫過反對毛澤東領導的信。各種各樣的信加在一起,總體看帶來的好處不多,惹出的麻煩卻不少。善于思索的林彪,對一次又一次惹出麻煩的那些信件,必定沒有少想,沒有少在內(nèi)心總結。隨著革命戰(zhàn)爭初期那種生死就在眼前的局面日益過去,過去被抑制的一些東西也就從內(nèi)心重新泛起了。
在井岡山第一次見林彪時,毛澤東問朱德:這個娃娃是誰?在會理會議斥責林彪時,毛澤東說:你是個娃娃,懂得什么?
林彪已經(jīng)不是娃娃了。
張聞天在《1943年延安整風筆記》中,對會理會議評價說:
會理會議基本上是正確的,同當時干部中離心傾向及一些動搖情緒作斗爭是必要的。但我以為斗爭方式還是過火的。因為這些同志的錯誤,實質上不過是個別的錯誤,只要加以適當?shù)呐u與解釋,錯誤就會改正的,不必用機會主義的大帽子去壓他們。
這個會議的裂痕延續(xù)久遠。1959年廬山會議上,善于旁征博引的毛澤東對彭德懷那封信的定性,對“彭黃張周反黨集團”的定性,絕不僅僅局限于不同意1958年的大躍進。
后來再有意見就成“反黨反社會主義”了。再怎么去避免“當面說好話,背后下毒手”呢?
我們總結自己的歷史,輝煌是財富,教訓也是財富。甚至是更值得珍惜的財富。
如果我們怕教訓影響輝煌,我們便失掉了很多珍貴的財富。
(未完待續(xù))
金一南,國防大學戰(zhàn)略研究所所長,少將軍銜,博士生導師。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全國模范教師,全軍英模代表大會代表。全軍首屆“杰出專業(yè)技術人才”獲獎者,連續(xù)三屆國防大學“杰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國家安全戰(zhàn)略,國際沖突與危機處理。曾赴美國國防大學和英國皇家軍事科學院學習,并代表國防大學赴美軍院校講學。兼任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大學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南軍事論壇》主持人,《中國軍事科學》特邀編委。2008年被評為“改革開放30年軍營新聞人物”,2009年被評為“新中國成立后為國防和軍隊建設作出重大貢獻、具有重大影響的先進模范人物”。
[編輯 立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