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文

一九一九年十月

毛澤東

嗚呼吾母，遽然而死。壽五十三，生有七子。

七子余三，即東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二男。

育吾兄弟，艱辛備歷。摧折作磨，因此遘疾。

中間萬萬，皆傷心史。不忍卒書，待徐溫吐。

今則欲言，只有兩端：一則盛德，一則恨偏。

吾母高風(fēng)，首推博愛。遠近親疏，一皆覆載。

愷側(cè)慈祥，感動庶匯。愛力所及，原本真誠。

不作誑言，不存欺心。整飭成性，一絲不詭。

手澤所經(jīng)，皆有條理。頭腦精密，劈理分情。

事無遺算，物無遁形。潔凈之風(fēng)，傳遍戚里。

不染一塵，身心表里。五德犖犖，乃其大端。

合其人格，如在上焉。恨偏所在，三綱之末。

有志未伸，有求不獲。精神痛苦，以此為卓。

天乎人歟，傾地一角。次則兒輩，育之成行。

如果未熟，介在青黃。病時攬手，酸心結(jié)腸。

但呼兒輩，各務(wù)為良。又次所懷，好親至愛。

或?qū)偎囟鳎蚨鄤诖?。大小親疏，均待報赍。

總茲所述，盛德所輝。必秉悃忱，則效不違。

致于所恨，必補遺缺。念茲在茲，此心不越。

養(yǎng)育深恩，春輝朝靄。報之何時，精禽大海。

嗚呼吾母，母終未死。軀殼雖隳，靈則萬古。

有生一日，皆報恩時。有生一日，皆伴親時。

今也言長，時則苦短。惟挈大端，置其粗淺。

此時家奠，盡此一觴。后有言陳，與日俱長。

尚饗！

注釋

　　祭母文：祭文是祭奠親人好友而寫的文辭。毛澤東的母親，湖南湘鄉(xiāng)棠佳閣人，一九一九年十月五日病逝?！都滥肝摹肥敲珴蓶|在家守靈期間寫的。

　　遽然：突然。

　　備歷：全部經(jīng)歷。

　　遘疾：遭疾。

　　卒書：完全寫出。

　　溫吐：回想述說。

　　高風(fēng)：高尚的品格。

　　覆載：天覆蓋，地承載。原指天地養(yǎng)育及包容萬物?！肚f子·天地》：“天道覆載萬物者也。”詩中說，母親待人很好，一視同仁。

　　愷側(cè)：和藹可親，極富同情心。

　　庶匯：眾多的人。

　　誑言：欺騙人的話。

　　整飭：嚴謹正直。

　　手澤：原為手汗所沾潤。后借指先人的遺物或手跡，這里指親手。

　　劈理分情：非常明事理。

　　事無遺算：事情沒有考慮不到的地方。

　　物無遁形：物體沒有看不到的地方。指看問題全面。

　　風(fēng)：習(xí)慣。

　　戚里：親戚鄰居。

　　五德：儒家以仁、智、禮、義、信為人的五種品德。

　　犖犖：分明的樣子。

　　乃其大端：就是您的大德，即大的方面。

　　如在上焉：好像在天上的神明一樣。

　　三綱之末：即夫為妻綱。三綱，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卓：突出。

　　天乎人歟：是天意呢？是人為呢？

　　傾地一角：大地塌陷一個角落。

　　如果：好像果實。

　　攬手：拉手。

　　酸心結(jié)腸：形容悲痛至極。

　　但：只。

　　務(wù)：務(wù)必。

　　或：有的。

　　勞瘁：辛苦勞累。

　　報赍：報答賞賜。

　　總茲所述：總之所說這些。茲，此，這些。

　　秉：秉承。

　　悃忱：真誠情意。

　　念茲在茲：語出《書·大禹漠》，是說心誠，思想上以為神在此，神就在此。這里是說，想念你在這里，你就在這里，即念念不忘你。

　　越：消散。《左傳·昭公四年》：“風(fēng)不越而殺，雷不發(fā)而震。”杜預(yù)注：“越，散也。”

　　精禽大海：像精衛(wèi)鳥街石填大海。這里指報答母親大恩，終生不忘。

　　隳：毀壞。

　　挈：提出。

　　大端：大要。

　　觴：古代盛酒器，這里指用酒祭奠。

　　與日俱長：與太陽一樣長久。

　　尚饗：祭文常用結(jié)語。意思是請您享用祭品。

[編輯 雅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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