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雪茫茫

文化信使/王慶民 編輯/趙盼

　　馳騁在東北大平原，無邊無際。擠在列車門上，牢牢地，連轉(zhuǎn)身都困難。眼望車外，一排排的樹，一汪汪的草甸子，一方方的稻田，一片片的玉米，匆匆掠過……站著、看著、盼著，心急如焚。心里的感覺不是遼闊坦蕩、廣闊無垠，而是怎還不到站。盼有人下車，即使撈不到座兒也能活動一下。沈陽、長春，出遼寧過吉林，陶賴昭，車窗外的站牌閃過，就進(jìn)黑龍江了。到哈爾濱，不足300里了。一進(jìn)黑龍江地界，我記得第一個較大的站就是雙城堡。盡管不很繁華，但車站的建筑，像莊嚴(yán)的殿堂，藍(lán)色晶瑩的瓦頂，很是古樸。

　　視線開闊了，動的靜的仿佛都鍍上了晚霞的紅暈，眼前的景色中斷了我的回憶?，F(xiàn)在，區(qū)劃變了，雙城，已是哈爾濱的一個區(qū)了。聳起的新建筑，表現(xiàn)著時代輝煌。我回頭向路西張望，那深沉凝重的“西樓”迷蒙在五光十色之中了。東望，雪野茫茫，莽莽蒼蒼中，城市在雪野里模糊。雪，隨心所欲地遮掩著遠(yuǎn)處的灌木叢。矮樹藤蔓把雪蓬起來，高低錯落，挺起的是玲瓏晶瑩，凹陷的是幽暗莫測。前方，應(yīng)還是古老童真還在的原野吧！絨絨的綿綿的無拘無束，大雪，像白底的被子把沉睡的一切，覆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楊樹、樺樹，還有松樹，伸展出筆挺，抖擻著明暗，是這無比闊大的被子上協(xié)調(diào)的圖案。

　　在松花江大橋上遠(yuǎn)望太陽島，島上顯現(xiàn)出三九嚴(yán)寒的岑寂。幾點俄式建筑，在老柳無力地招搖中冷落著。江水，一定潺潺，但已覆在厚厚的冰雪之下。西望、西南望，哈爾濱城沐浴在晚霞的紅光里。江北，不太遠(yuǎn)的地方，似乎是古老的牛耙犁，一個黑點，匆匆地切割著平坦。光滑的痕跡，在瞬間的遠(yuǎn)去中模糊。天地間迷茫成一片。

　　燈光在雪野中射出一束遙遠(yuǎn)，天黑了。從時間估計，我們正過呼蘭河。著名作家蕭紅故居，就到了，以前，也是嚴(yán)寒的冬日，我去拜謁過的?，F(xiàn)在回憶起來，就剩下不知何故摘下來橫在地兒的一扇門，和讀過的《呼蘭河傳》了。天地茫茫，回憶茫茫。

　　從三棵樹坐拉濱線火車到山河屯，要走近四個小時。正是從松嫩平原西南邊緣，往“東山里”去。那火車雖不快，可是有座兒。又趕上是中午開始運行，憑窗而望，心情霍亮。平坦的雪野，被越扯越遠(yuǎn)，似乎沒有盡頭。沼澤的草甸子，黑的地方像升騰著熱氣兒，圓圓的被分割出的一個接一個的圓頂，像剛出籠的白饅頭。漸漸，一座座低矮的雪山涌過來，山上高大的林木勾勒出的幾何圖形在變幻，演繹著久遠(yuǎn)的時空。

　　記得我第一次滯留在山河屯，正是困難時期。在冰天雪地的街上，餓著肚子，買到兩個冒著氣兒的烤土豆，拿到手就啃，竟一點兒也不熱。往山里去的小火車竟然趟趟滿員。睜著焦急的眼，張望。忽然看到一輛大解放停在農(nóng)貿(mào)市場門口。車門上的字，竟是我去的林區(qū)。我守在車門前，黃昏的霧幔，把小鎮(zhèn)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高高的木材垛，支著的夕陽，可能被凍的，露著淡淡的蒼涼。

　　解放司機看到站在車門下的我，面露詫異。“師傅，我是‘里城’的，到蛤拉河子有急事，求你把我們兩個捎著。”師傅瞅我們一眼，“這冷的天。我的車后連擋板都沒有。”嗖，拋出一捆繩子，“上去，把繩子綁個套兒，一個多小時呢，凍死別賴我！”我弟弟和我把大繩綁在車廂的橫杠上，把一個胳膊套進(jìn)去。

　　車在林區(qū)冰雪路上疾馳，上坡下坡，耳中呼呼的風(fēng)響。林區(qū)公路兩側(cè)的榆樹樺樹山楊樹，在暮色中，朦朧成一條隧道。“歡迎您到雪谷來！”偶爾閃出的標(biāo)語，霓虹燈下分外耀眼。

　　我真感嘆時代的腳步。賞觀大平原的雪景，又進(jìn)入東山里的雪谷。這條路，當(dāng)年從朝陽到這兒我走過兩晝夜。現(xiàn)在，僅十多個小時。

　　平原雪景，天地相交映襯出圓圓的銀盤，在車右跟著我。轉(zhuǎn)入山里，我望著依依的留戀，把暢快收藏在心中。山里的雪景，隨山就勢，拉扯著樹木，簇?fù)碇迓?，透出古老，展露新姿。放木頭的號子聲，不見了。次生林的杈椏負(fù)勢競上互相軒邈，顯示著林海的氣勢。

　　早早睡下了。明早，去雪野欣賞鳥獸印在雪地的足跡，才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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