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與她的蹉跎歲月

文化信使/張冰 編輯/趙盼

　　雖說歲月是最公平公正的，但它也是最無情的，不管你是否高貴與卑微，美麗與丑惡，善良與殘暴，不管你對社會對家庭對子女付出多與少，歲月總是吝嗇地帶走時光，慢慢地把人變老，留給人們的只是一些寂寞而悠長的回憶！

　　前些日子，因二姨的孫女出嫁，去了二姨家。這次見到二姨，忽然感到老人家已經確確實實的是風燭殘年了。八十六歲的二姨，背駝得很厲害，兩腿不聽使喚，走起路來，更是步履蹣跚。歲月的年輪在老人的臉上刻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但令人欣慰的是，老人思維敏捷，頭腦清晰。見到我們，還一如我們小的時候一樣，拉著我們的手，摸著我們的頭，噓寒問暖。

　　母親她們共姐妹三人，大姨早逝，母親也于幾年前去了極樂之地，孤孤單單地留下了一生在貧窮與磨難中艱辛度日的二姨。為此，老人也就成了我們的長輩之中唯一的牽念。

　　我的老家離二姨家相距十五華里路程，二姨家是當時的公社所在地。印象中大概是七天有一個集市，我們小的時候，都渴望和媽媽一起去二姨家。為了這個目的，我們幾個孩子，常常要好好表現(xiàn)，多幫媽媽干活。媽媽總說：“誰聽話，明天就帶誰上集。”盡管要用小腿小腳一步一步地走在泥土小道上，往返三十里路程，也樂此不疲。因為不僅集市上有很多很多新奇的東西任人目不暇接，更主要的是二姨家門前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春天，蘆筍像一個個小圓錐，探頭探腦地鉆出地面，好奇地打量著嬉戲玩耍的孩子們。等到了夏天，蘆葦長得很高很高，遮天蔽日，一片片長長的葉子在五月節(jié)的時候便派上了用場，打來葦葉，用來包粽子，甭說吃粽子了，光煮粽葉的清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了。這種特殊的享用，則是住在葦塘邊上的人家，大自然得天獨厚的格外賞賜。而這沒有盡頭的蘆葦蕩，更是我們孩子的樂園，我會和七個表姐妹在里面捉迷藏，捎帶著捉蛐蛐，挖蚯蚓等。當然，最主要吸引我們的還是葦塘邊上的那條經久不息的滲津河，它不急不緩，有條不紊地在祖祖輩輩們的日子里流淌著，活蹦亂跳的小魚小蝦會讓我們一解嘴饞。只要我們去了，二姨夫就會網上很多魚蝦，二姨則會到菜園子里割來翠綠的茼蒿（那時候茼蒿是稀奇的東西，別人家沒有的），用家人舍不得吃的那點面粉，給我們包餃子。二姨有一手好廚藝，盡管家里人口多，做的飯菜從來都是很精細的。每到正二月，黏豆包快沒的時候，家里人舍不得吃，我們去了，二姨會把豆包一切兩半，粘在大鐵鍋邊上，炮（bāo）出金黃的嘎渣兒，把白菜切成薄薄的斜片，用咸肉炒熟后噴點醋，那時候吃起來覺得宮廷御宴也不過如此！

　　二姨夫是一位抗日老兵，據(jù)說是一位功臣，曾經參加過百團大戰(zhàn)。我曾看見過他很多的立功勛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解甲歸田。二姨夫性格粗暴，倔強，又十分要強，致使我到今天也不知道他傷殘在哪里。和二姨夫粗暴的性格恰恰相反，二姨性格溫順，感情細膩。雖然有著挨肩似的八個孩子，但二姨總是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凈凈，有條不紊。粗暴的二姨夫不是二姨理想中的丈夫，曾經聽媽媽說過，二姨年輕時很漂亮，在十里八村也是數(shù)得著的大姑娘。當時有媒人給二姨保媒，是一位軍官。二姨問：“有文化嗎？”媒人說：“打小就去當兵了，沒念過書。”二姨不嫁。后來這媒人有了經驗，再介紹給二姨夫時，先告知二姨夫買兩管自來水鋼筆插在上衣兜里。相親那天，二姨看見二姨夫兜上別著兩管鋼筆，二話沒說，痛快地應下了這門婚事。結婚后的第二天晚上，二姨拿出“小二黑結婚”唱本，叫二姨夫念給她聽。二姨夫粗門大嗓地說：“我又不認字，你讓我念啥？”二姨一聽此話猶如冷水澆頭，熱懷抱冰，身心涼透了。加之二姨夫粗暴的性格，缺乏體貼，所以二姨一輩子都沒真正的舒心過，她是在心里泡著淚水和丈夫共同撫養(yǎng)八個孩子，支撐這個家的！

　　二姨夫雖然性格倔強，但為人正直善良（對親戚是極好的）， 過日子也很有心計。八個孩子，十口之家，無論如何，他沒讓家人挨過餓，稀粥剩飯的，每日三餐總能將就個飽。因為二姨夫是復原殘疾軍人，所以政府對他們家有照顧，可以不用到生產隊勞動，秋天就可以分到糧食。孩子念書不用交學費。在那特殊年代，二姨夫總是很巧妙地避開大小隊的耳目，做點小買賣。五月節(jié)的時候，他會到葦塘里打一些葦葉，然后偷偷地拿到遠處的集市上去賣。山林被皚皚白雪覆蓋的時候，他去山里打獵，運氣好的時候，除了賣掉的，還會留下一些給孩子解解饞。二姨夫的前半生奉獻給了祖國，后半生為了家庭和孩子竭盡全力。剛強的二姨夫也會在貧病交加的時候，叫人把他抬到公社，躺在公社大院里斥責那些領導，公社領導則會乖乖地把他送到醫(yī)院去。后來，二姨夫得了腦血栓，不能行動。二姨雖然對丈夫有著諸多的不滿意，但病中的二姨夫得到了二姨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精心的護理，以致二姨夫在病榻上安詳?shù)囟冗^了二十年。

　　二姨夫走后，二姨也漸漸地變老了。八個孩子早已相繼成家，二姨輪流在子女家生活，日子過得倒也十分愜意。年邁的二姨，接觸到了佛法，而且十分虔誠。初一十五吃花齋，每天佛號不離口。一切節(jié)儉，洗臉總是用很少的水，一床被子蓋了二十多年。老人常說：“人的福份是有數(shù)的，得節(jié)儉就節(jié)儉，不能自己折自己的福。”

　　信佛也好，吃齋也罷，其實，老人的勤儉和善良都是從骨子里折射出來的。這么多年，并沒有因為生活的磨難而有所改變，要說改變，而是越來越變得小心翼翼了，讓其在靈魂深處支配自己已經慢慢變老的思維，現(xiàn)在條件好了，依然勤儉有加，也許這就是境界，而到了耄耋之年不改初衷是需要相當?shù)亩鸵懔Φ摹?/span>

　　在二姨家呆了一天，要走的時候，老人拉著我們的手久久不松開。暮色漸漸圍攏下來，遠山樹木逐漸隱去。我邊走邊回頭，看見老人拄著拐杖站立在土路中，頭頂上還飄著絲絲細雨。隨著車子的遠去，那個拄拐駝背的剪影越發(fā)朦朧了，但是在我的心里卻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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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冰，網名耕讀女。今日朝陽網文化信使，凌源市楹聯(lián)家協(xié)會秘書長，朝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詩詞學會會員?！渡⑽倪x刊》年度簽約作家。有文章在《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省市級刊物發(fā)表。著有《耕讀女詩文集》。古體詩《拜謁趙尚志紀念館》獲得遼寧省委宣傳部征集系列活動優(yōu)秀獎；古體詩《紅船精神》獲得朝陽市委宣傳部“五個一工程”征文活動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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