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姐相親記
文/郝子興 編輯/明月
(一)
蔣姐去相親了。
蔣姐不是別人,就是蔣姐自己。年近30歲,游走在一個單身女性的黃金時代末流,結(jié)束了多年的北漂生活,在父母的嘆息中被家鄉(xiāng)小城的普遍結(jié)婚年齡扣上了剩女的帽子,艱難地喘息。
終于,在日光燦爛的某個初秋,也成為了相親大軍中的一員。
(二)
周六上午,喧鬧的商城。
試衣間內(nèi)極力吸氣拉上一件連衣裙的拉鏈,推開門,走到鏡子前打量自己。鏡中人相貌端莊,舉止溫婉,眼角的細紋和腰間的些許贅肉,定格住蔣姐28年來的過往。如果人生也是一張履歷,蔣姐這張履歷收獲了朝氣蓬勃的學(xué)生時期、意氣風(fēng)發(fā)的職場生涯,溫馨和睦的原生家庭。
而現(xiàn)在,她必須挑選好一件連衣裙,化一個精致的妝,手捧著這28歲這個似乎熟過了頭的桃子,去邀請一個陌生男子與她組建一個新的,小的家庭。
蔣姐吃著自制的沙拉午餐,看著已讀過一遍又一遍的相親男子的邀約消息,眼中閃過迷茫。
(三)
周六傍晚,客廳舒適的懶人沙發(fā)。
蔣媽媽近一小時的叮囑還沒有結(jié)束的意思,蔣姐摸著金毛的大耳朵草草應(yīng)付。“又走神了!你張姨還夸你乖巧,看你這個懶懶散散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讓你去見人家男孩子,給我丟人!”
蔣姐正討?zhàn)堈J錯,蔣爸爸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哎呀,人家小趙都30多了哪還叫男孩子啊,小張不是說他是有志青年嗎,她看好的肯定不會錯,你就別操心了。”
蔣姐慶幸從批斗中脫身,看向被蔣媽媽轉(zhuǎn)移炮火的蔣爸爸,偷偷笑著,又默默哀嘆,自己都儼然被化身成了大家閨秀,真不知這小趙先生又到底是何本性。
躺在臥室里,敷著面膜,蔣姐猶豫半晌,在網(wǎng)頁搜索欄打下了“相親注意事項”這幾個字,瞇著眼看了起來。
(四)
周日上午,公司會議室內(nèi)。
處理著公司的緊急事項,蔣姐在焦頭爛額中隱約感到幾絲僥幸:也許能一直忙到晚上,推掉下午的見面也未可知。但隨即她為這個念頭愣住,為自己對相親的抵觸之深感到驚訝。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因為相親認識而被在心里打了折扣,對他是很不公平的吧,如果他們是在書店一同把手伸向同一本書,或在餐廳不約而同走到一個餐桌,這樣的開始是否更加美好?
是的,蔣姐在心里默默回答,然后又繼續(xù)安慰自己,可是相親認識之后,對書籍的愛好,生活的小默契,也不會因此消失呀。
認識到了這點的蔣姐,堵在休息日的市中心車流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五)
周日下午,餐廳門外。
腦海中迅速回憶起“相親注意事項”中的幾條要點,蔣姐走進餐廳,剛好看到望向門口,起身示意的趙先生。
蔣姐落座,客套寒暄,場面氣氛融洽。
對面的趙先生開口:“之前總聽別人說,想知道在別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樣,就看他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是什么樣的,看來張主任對我真的是非常認可啊。”
蔣姐靦腆地微笑,想起昨晚搜索“相親攻略”時看到的同一句話。
餐點陸續(xù)上桌,趙先生幫蔣姐遞過去刀叉,貼心地將尖銳的部分指向自己,把刀叉柄端留給蔣姐。
接過餐具,蔣姐在腦海刪掉“第一眼就否決相親男只要把飯吃得很難看你們就自然不用再聯(lián)系”這條攻略。
聊到酣處,兩人笑著,蔣姐又把“聊不下去就借口有事離開,大家都懂的”也從腦海刪掉。
飯后喝茶,趙先生已經(jīng)變成了趙哥,此時的小蔣想起“如果你對他有意,可以適當引起話題表示對他感興趣”,談起家里的金毛。
回家路上,小蔣想著原來相親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現(xiàn)實直接,不是坐下來聊過你家的房產(chǎn)我家的存款就只能尷尬的喝茶。夕陽的顏色特別美,光芒照在認真開車的趙哥身上,讓他平凡的模樣顯得踏實可靠。
車停在又一個紅燈下,趙先生悻悻開口:“那個,小蔣,我能不能問問你之前的感情啊,為什么會分手呢?”
(六)
為什么會分手呢?
為什么呢。眼前的車流,熙攘的路人,和幾年前的北京一角似乎沒有區(qū)別。
那是小蔣居住的一隅,隱藏在街區(qū)深處的一棟公寓樓,三層的面積容納下近900戶人家。上樓梯,轉(zhuǎn)過走廊,進到自己的房間。房間不大,17平米的一個家,因為房間又小又多,絕大部分房間都沒有窗戶,僅在門上留了半扇小窗,透進來走廊的空氣和噪音。
居住在此處的都是和小蔣差不多的年輕人,有些在2站地鐵距離外的服裝批發(fā)城上班,還有些女孩晚上在不遠處的娛樂城上班。再多的小蔣就不知道了,因為住得太遠,只能聽到隔壁賣衣服女孩和男朋友的爭吵,以及夜深時走廊里高跟鞋由遠及近,又再漸遠的聲音。
小蔣覺得很悲哀,不是住在這樣的房子,不是會因為買了一串40塊錢進口紅提而吵架的人,而是自己自命清高,看不上他們,可卻不得不委身為鄰,被現(xiàn)實抽得兩眼泛淚。
當時小蔣只是一個小小的文員,擁有一個事業(yè)有成的夢想以及一個剛剛做培訓(xùn)老師的男朋友。日子過得清貧但快樂,最大的煩惱是隔壁的情侶說話聲音極大十分擾民卻無法制止,還有薪水微薄房租就占去了三分之一。
后來小蔣在職場慢慢成長,薪水也在慢慢增加,和男朋友的感情趨于平淡,也沒有爭吵。
可是為什么還會分手呢?
是兩個年輕人無論怎么努力也不敢奢望的北京房價,是辛勤付出與收獲的極大差距,是人均500元吃一頓會心疼一周卻只能算入門級的日料,是攢夠了錢也舍不得買的Dior包包。
年輕時的憂慮似乎只有錢。也就是這個只能局限住年輕人的難題,死死地局限住了當時年輕的兩個孩子。他們累了,決定回家。
可是回誰的家呢?我不想去感受大雪紛飛,你不愿離開父母到我的四季如春。
也許至此,縈繞在心間的感覺才確定,兩個人在一起只是為了生活。
只是為了生活,你我互相是依靠,我們說好彼此攙扶走過深夜,卻在途中放棄。于是各自回到出口,只能是分道揚鑣。
夜深得太沉重了,讓我們都不愿再被牽引著走向另一片不熟悉的黑夜。
還是家里舒服。有大大的客廳和大大的浴缸,城市雖小,屬于自己的卻都是大大的部分。北京那么大,屬于自己的,只是10多平米的隔斷間或者沒窗戶的公寓樓。
(七)
蔣姐閉上眼睛,微微笑著:“因為性格不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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