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夢外

文化信使/王中原  編輯/雅賢

侯坤 攝

　　本章的主角叫趙錢孫李。這是一個張揚個性的年代，你見到這么一個怪名，不必大驚小怪，因為更怪的名字層出不窮，相比之下，這個名字夠土的了。鄙人是趙錢孫李的鄰居，知道他爺爺姓趙，奶奶姓錢，姥爺姓孫，姥姥姓李。還知道他們?yōu)榱私o孩子命名開了十七次研討會，十八次論證會，十九次磋商會，一次發(fā)布會。爺爺盼望他成為文學家，奶奶希望他成為音樂家，姥爺祝愿他成為美食家，姥姥祈禱他成為旅游家。爹說，孩子長大后，要成為一名會作詞會譜曲的歌唱家。媽說，當上會作詞譜曲的歌唱家，自然會成為吃遍五湖四海的美食家，游遍東南西北的旅游家。

　　可是，趙錢孫李吊兒郎當，全不把大人的期盼當一回事，唯一的愛好就是追星。追星三五年，目標有三。一是得到歌星簽名；二是與歌星合影；三是得到歌星香吻。香吻分三檔，一吻手，二吻腮，三吻唇。這些目標大多實現(xiàn)了，就差吻唇了。雖然這些目標是在夢里實現(xiàn)的，卻花掉了家里四分之一的積蓄。

　　一個人的追星現(xiàn)象應該像青春痘，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不能落地生根，相伴終生。趙爺爺急得嘴起泡，錢奶奶急得尿失禁，孫姥爺愁得咳聲嘆氣，李姥姥愁得寢不安席。

　　當?shù)攱尩淖杂兄饕?，拜訪了省內(nèi)頗負盛名的心理咨詢師。咨詢師詳細了解了趙錢孫李的臨床癥狀，說，好治。隨后取出兩帖膏藥，只有五角硬幣大小，一塊兒寫著黑今，一塊兒寫著反手。囑咐趙錢孫李的爹媽，在兒子入睡后貼膏藥。先在左太陽穴貼黑今，四十分鐘后在右太陽穴貼反手。切切不可顛倒。

　　趙錢孫李入睡后，父親給他貼上了黑今膏藥，他開始做夢。一龐然大物說，你叫趙錢孫李，對吧？我叫黑今馬戶。你全部的經(jīng)歷，就是用全副的精力追星。你之所以追星，是被星的光環(huán)晃花了雙眼。說白了，星也就是那么回事。澡堂子里的星和平民百姓沒什么區(qū)別，要說區(qū)別，也只是澡堂子檔次高消費大而已。但消費越大挨宰越狠。在X光的照射下，更是白骨幾根而已。他們是人類的星，我何嘗不是獸類的星？請問，誰有我的威風大？馬戶一鳴，虎大駭！我早在唐朝就聞名天下，至今一千多年。請問人類的哪個星敢說千年不衰？

　　想成星，一靠天賦，二靠機遇。我的大嗓門天下聞名，真可謂龍躍鳳鳴，一鳴驚人，長頸鹿就不行，誰聽見它叫喚過？我的機遇也好，沒有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子厚先生，我怎么能成名？至于有人把我當嘲笑諷刺的對象，那多半是誤解。馬戶一鳴虎大駭之后，也許是別人篡改了。退一步說，我敗給老虎也許是上帝安排的假球黑哨，不得不這樣表演。內(nèi)幕幾人曉得？再說，人無完人，馬有害群。歌星也有逃稅、吸毒的。完事后，歌迷還是猛追。

　　歌星講的是發(fā)聲藝術，我靠的也是發(fā)聲藝術。環(huán)肥燕瘦，各逞其美。歌星玩假唱，我的是天籟。風在吼，馬在叫，黑今在咆哮，黑今在咆哮！多么壯觀！

　　四十分鐘稍縱即逝，母親給他貼上了反手膏藥。反手來到趙錢孫李的夢中，對他說，反手為毛，我不是男星毛寧，更非女星毛阿敏，只是人海中的一棵毛毛草。成名前，我是一棵任人踐踏的小草；成名后，我仍然把自己看成一棵草。我能作詞，我會譜曲，我會演奏民族樂器西洋樂器，我有著作，我有教授頭銜，我有滿天桃李，我有轎車別墅，和，和一個曾經(jīng)完美的家。原來我也追過星，受盡了白眼。原來是乞求別人香吻，現(xiàn)在是別人乞求我的香吻。不是我不吻你，實在是吻不過來成千上萬的歌迷。演出公司老板和保安也不允許。說白了，歌星的兩片紅唇也不過是兩片肉而已，比母親和情人的吻差得遠，猶如馬來西亞到伊斯坦布爾。你要自己不爭氣，連黑今馬戶也不吻你！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迷戀不相干的別人，而是要勘探自己，開采自己，提煉自己，打磨自己，充實自己，實現(xiàn)自己，使自己變得與眾不同甚至奇貨可居。根據(jù)你的天賦和家庭背景等等優(yōu)越條件，你根本用不著追星。投入精力，放膽拼搏，不出五年，就會成為一顆明星，但未必是歌星。到那時，你會成為眾人矚目的人物，大家以與你合影為榮。言不盡意，盼君好自為之。

　　翌日，一輪旭日冉冉高升，一個嶄新的趙錢孫李出現(xiàn)在新奇的圖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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