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jié)特稿

我的老父親

文化信使/李付君  編輯/明月

　　記得上次母親節(jié)，我向今日朝陽網(wǎng)投了一篇寫給母親的隨筆，沒有配圖。編輯聯(lián)系我，問有沒有母親的照片。這一問，才發(fā)覺真沒有。我的手機里拍的照片少說也有五六百張，卻沒有父母的。這算不算很尷尬，可見平時我有多粗心。光顧自己喜歡，自以為父母不喜歡拿姿作態(tài)讓我拍。可是一說我要給母親照相，她就趕緊換了新衣服，原來他們也不是不喜歡拍照。父親也一樣，從來不要求我們做什么，反而處處體諒我們，他們竭盡全力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為了給我們減輕生活的壓力。

撫摸你的雙手 我感受到了艱辛

　　父親是個苦命人，爺爺那輩家道敗落，雖然還是地主的成分，可是已經(jīng)山窮水盡連吃飯都要揭不開鍋了。不出十歲先后失去了父母，從此父親就只能依靠自己。這種境遇逼迫他早熟。父親忠厚老實，誠實守信，這種善良和好脾氣漸漸贏得了好人緣?？墒窃谀莻€年代，生活依然捉襟見肘，不容樂觀。據(jù)說相親的時候，父親穿的衣服都是臨時從親戚家借的，相完親趕緊脫下來還回去。母親看中的正是父親身上那些良好的品質(zhì)。雖然這些品質(zhì)不是短時間能夠看得出來的，可是短暫的相處以及通過走親訪友打聽，母親就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父親也算是地道的莊稼把式，地里的活計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父親這一輩子可真不容易。少年喪父母，自己頂門戶。結(jié)婚成家以后，和母親一起勤儉持家，雖說比不得大富大貴人家，但也沒有缺吃少穿。我七歲時，家里遷到黑龍江一個叫小五隊的村子，父親除了參加正常的大田勞動，也跟著人到外地趕過牛，做過工地食堂的大師傅。一九八四年搬回遼寧以后，為了貼補家用，農(nóng)閑時就去個人基建隊里當力工，正月里人家都在閑著玩耍，他就抽空賣爆米花，從到處撿破爛再到拴了輛毛驢車收破爛。再到后來和母親一起整大棚，干的都是最低等的粗活兒?？墒怯捎诙际菓{力氣掙錢，雖然臟點累點，可是這錢卻干干凈凈，花出去心里坦然。風風雨雨幾十年的時間，都是這樣過來的。

　　記憶里父親摔了兩次，一次往大棚上扛草簾子，一個不注意，從上面掉了下去，門牙磕掉一顆。一次拉秋兒，不小心從拉玉米秸子的車上摔了下來，一只胳膊摔骨折。一向很隱忍的父親，頭上汗涔涔出，疼得呲牙咧嘴。母親是治閃筋的里手，一上手，就知道摔得不輕，也不給我們打電話，直接到醫(yī)院給拍片兒然后打石膏。父親就那么回家吃藥靜養(yǎng)端著胳膊挨了一個星期。一復查，結(jié)果是大夫給接錯了，到另一家醫(yī)院又用了四個大人生生再把接錯了又長在一起的骨縫兒給抻開，我不在場，卻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父親所遭受的痛苦。

　　后來，父親還做過兩次手術(shù)，最后一次竟然查出了血糖高。他本來就靜脈曲張，加上腰椎壓迫神經(jīng)，所以腿沉?？墒撬麖膩聿话炎约旱牟‘敾厥拢]有因為這些耽誤家里的活計。母親一個人在家里操持棚里棚外的蔬菜，父親就負責賣菜。以前賣菜都是騎著那輛半大的倒騎驢，忙的時候一天要跑城里兩趟，春天的大風、夏天的炎熱、秋天的凄雨、冬天的寒冷都已經(jīng)遍嘗。如果他自己不說，我們就不會知道。有一次中午，從城里騎車回來，半路中暑，頭暈?zāi)垦?，走不動了，只好躲到路邊的樹蔭里躺著歇口氣兒，透透風。那場景想來有多么可憐！事后說起來，仿佛說著別人的故事，風淡云輕的。別看父親兜里不缺錢，可是對他自己，從來都很吝嗇。即使賣菜走得急，吃不上早飯，都舍不得買點吃的，總是忍饑挨餓堅持到回家吃飯。父親是個慢性子。忍耐力不一般。就算是餓了一個上午，回家也看不出餓透渴極了的吃相。

父親的情趣

　　還記得小時候，母親在燈下不是搖動紡車紡線，就是拿著錐子納鞋底兒。不時地拿錐子在頭頂蹭兩下。墻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人影兒。父親平時不嚴厲，也沒有多少話語。但是偶爾閑下來也會逗逗我和妹妹。他給我們唱東北大鼓。頭一次聽到父親哼著那樣的調(diào)子，很受聽。我們都拍著小手，天真地以為父親是世上唱得最好聽的。父親不止于此，他還會很多手藝。比如燒一鍋沸水，用鏇子在水面上迅速旋轉(zhuǎn)，里面的地瓜粉面勾兌出的粉芡就很快變成凝固的一張粉皮，自己做的粉皮燉出來之后特別有嚼頭。他還會炸油條和麻花呢。只是我們站在油鍋前，跟鍋一般高，可是不知道什么緣故，炸出來的東西并不成功，有的糊了，有的跟根兒棍子那樣硬。雖然如此，那洋溢的油香氣還是吸引了我們。吃著那樣的油條和麻花就已經(jīng)覺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了。

　　父親平時喜歡玩3D福利彩票，算起來也是十幾年的老彩民了。但是父親膽小，每次都是謹慎，從選號到出票，頗為費神。賣菜忙的時候，就利用賣菜回來的時候。冬閑的時候，往往就扎到彩票站，一扎就大半天，和票友一起研究大盤走勢，琢磨點數(shù)和奇數(shù)偶數(shù)，熟號和生號的規(guī)律。雖說十個彩民九個賠，可是玩彩一定要保持良好心態(tài)，有多少人執(zhí)迷于此最后弄得傾家蕩產(chǎn)。如果只是當作娛樂自己的方式，那就有無窮的樂趣。不是此中人，難以理解其中的樂趣。每次母親做好飯，父親才姍姍回來，下次還是那樣執(zhí)著。都說小賭怡情，每次父親都是只買一兩張，摸著自己的腰包。深知自己賺錢不易，就是偶然遇到親戚歡聚的時候，不分男女老少，有人一說攢火箭，立時就有人圍起來響應(yīng)。父母也樂得參與其中。一副撲克牌，就是我們最直接的共同語言。每個人的脾氣都顯現(xiàn)在其中了，父親的謹小慎微，很多時候會貽誤戰(zhàn)機。一把好牌由于缺少奪人的氣勢，最后只得連連惋惜。

　　父親還喜歡聽戲。我在文章里曾經(jīng)說過他平時在大棚做事，比如給畦子上水的時候，比如打壟習菜的時候，就會隨身帶著那個大聲唱著某出戲的匣子。和母親一樣，就喜歡欣賞戲曲節(jié)目，什么二人轉(zhuǎn)，評戲，京劇，黃梅戲，都很投入。那個匣子里面放著估計他已經(jīng)聽過不下幾十回，可見好戲都是百聽不厭的經(jīng)典，都是經(jīng)得起推敲的。我從來沒有聽過父親在我面前唱過一出戲，一句也沒有?？墒悄怯钟惺裁搓P(guān)系呢。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的眼睛有一雙可以欣賞美的耳朵，就很知足了。

踏實做事 老實做人

　　父親不善言談，說起話來很柔和，從不高聲大嗓。熟悉我的人就知道我和父親在這一點上有多相似。在場面上，一般都是聽人說話，很少主動提酒，都知道他是個老實人。喝酒不藏奸，喝到位的時候，自己還會主動端了酒杯干。只是就算喝多了，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面紅耳赤的他耍酒瘋，無論遇到誰此刻都只有不出聲地笑，然后把他扶到炕上，倒頭睡上一大覺。

　　賣菜的時候，也不怎么吆喝叫賣。他總是習慣坐在一只倒扣過來的塑料桶上，看街景一般看人來車往。由于菜是自家出產(chǎn)，水靈精神，口感好，再加上父親賣得靈活，秤上高高的，價錢又抹了零頭。因此很多買主都是愿意回頭的老主顧。這些人對一把年紀的父親總是心生尊重和信賴。看似吃虧的賣法反過來卻成全了父親。很多人就是沖著父親這個人來的，哪里還用扯著嗓子吆喝呢。

　　忽然想起一件事。十多年前的一年正月，別人都忙閑，到處轉(zhuǎn)悠著聚餐，然后自己找樂，打打麻將，玩玩撲克，逛逛街，走走親戚。可是父親卻看中了劃拉燃放后別人家丟棄的煙花爆竹這個活。那時候，廢品收購處還收這些東西。比如幾十響的禮炮那樣的紙殼，還有那落地紅的鞭炮碎紙屑。每次發(fā)現(xiàn)哪個大戶人家放的爆竹多，父親在征得人家同意后方可拿著工具掃成堆，裝進破麻絲袋子里。記憶里應(yīng)該是高速口上海大眾那家開業(yè)，光爆竹就放了半個小時，找了警察來維持秩序。別人都看熱鬧，有幾個人心里盯著那些禮炮的盒子。父親不著急，沒有誰稀罕那些散落一地的炮仗紙。人群散去，只有父親和幾個清潔工在掃著那些散落一地的紅色碎紙，父親其實最開心，光這碎紙屑就收了三麻絲袋子。送到附近收購廢品的點兒上，收入很可觀呢！憑著雙手和力氣賺錢，干干凈凈，也只有父親才能夠想到這出獨角戲。要不然那些落地紅還不是被清潔工當成垃圾運走或燒掉。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做父母的，愛都很無私，為兒女連生命都舍得，可是兒女卻用盡一生也難以報答父母的深恩大德。我已經(jīng)明白，愛是往下流動的，當我們也做了父母，就知道，我們也一樣舍得為兒女付出，也不期望從兒女身上得到回報。有首歌叫《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或許最能體現(xiàn)天下父母的心思，不過就是希望兒女活得堂堂正正干干凈凈，能夠過得比父母好。每次說到兒女他們都是一臉的驕傲和幸福。

　　父母之間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什么纏綿的情話，但我卻覺得這近五十年攜手走過了世間的風風雨雨，很坎坷也很快樂。這是最真實的細水長流。而父親的樸實讓我記起了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他有一身穿了多年的藍色上衣，肩頭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雨點打在肩膀上，隱隱覺得騰起塵土。崔京浩唱過一首《父親》，記得最后提到的卻不止是父親，真的，在端午節(jié)前，讓我們一起祝福吧，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本文圖片均由李付英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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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昕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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