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回春

文化信使/王中原 編輯/立軍

　　李回春先生七十有五，祖輩操弄鐮刀，父輩操弄劁豬刀，他醫(yī)科大畢業(yè)后操上了手術刀，擅長胸外科手術。上世紀盛行輸卵管結扎術，醫(yī)生不夠用，院長讓他改學結扎手術。先生天資聰穎，刻苦鉆研，嚴謹細膩，技藝爐火純青。先生的廚藝也很了得，可謂菜刀與手術刀共舞，生活與工作齊飛。

　　他念大學時，瘋狂追求小師妹常百味。小師妹出身烹調世家，她說：“我家祖祖輩輩給別人煎炒烹炸，煙熏火燎，我可不想再受這份苦。我和你結合的唯一條件就是，你得給我做一輩子飯……”“好說，好說！”“且慢，生米煮成熟飯誰都會，你的廚藝要經過我父母的考試。”為此，李回春買回了一摞烹調的書，又到廚藝培訓班進修，學會了八大菜系的主要品類，準備未來岳父母的考試。

　　暑假，回春到百味家應試，準備露兩手?？墒前傥兜母改钢蛔屗麚窬虏?、削土豆皮、磨菜刀、洗碗刷盤子拖地板。這一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更要命的是，未來的岳父母在察言觀色。臨別時，讓他貼苞米面大餅子，殺雞、煲湯。貼大餅子他沒學過，不能不懂裝懂。于是，他虛心向準岳母求教。醫(yī)科大學學的是救人之術，殺雞是害命把戲，況且祖輩信佛，從不殺生，這可如何是好？即使為了愛情，也不能違背本心。他把內心的想法坦誠地告訴了準岳父。準岳父說：“古人云，君子遠庖廚，沒說君子不吃肉。我來殺，你來做。我可不想女兒過門后吃不到雞肉。”在回春借口上廁所的時候，雞已斃命。百味三下五去二，除去了雞毛，丟給回春。為了愛情，豁出去了?；卮喊参孔约海?ldquo;雞死不能復生，又不是我殺的。且看我的解剖功夫！”回春的解剖之功勝過解牛之庖丁，把百味一家驚呆了。殺雞一場戲，既考了準姑爺，又體現(xiàn)了“丈母娘疼女婿，一頓一只大母雞”的心情。

　　常百味果然一輩子沒下過廚。俗話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苦。百味一生受寵，不幸于十年前去世。回春與兒子一家相依為命，仍然擔負著廚師職能。他最拿手的菜是醬豬蹄，每周日必做一次。

　　后來，兒子一家搬出去另住，相距不遠。每周總回來吃一次醬豬蹄。一晃幾年過去，共品醬豬蹄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有一天，回春上菜市場買回來四只生豬蹄，上得樓來，開門，進屋，放下豬蹄，換鞋，喝茶。辰時，拎起豬蹄，投進高壓鍋。高壓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氣，回春給兒子打電話，讓兒子一家來吃醬豬蹄。

　　兒子只見鍋里冒氣，卻毫無香味撲鼻，疑竇叢生。打開鍋一看，大驚失色，水里煮的竟是四只拖鞋！老父親不住地說：“一人一只，趁熱吃！大孫子，快來吃！”孫子說：“爺爺，豬蹄在這兒呢！”

　　兒子、媳婦、孫子含著淚，醬好了豬蹄，端上桌來，已是未時。第二天送醫(yī)院檢查，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病中期。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接回家康復。兒子媳婦孫子都忙于工作學習，分身無術，貼出廣告，雇家庭保姆。不幾天，保姆上門。進屋之后，保姆百感交集，幾乎失控?；卮旱哪樕采鷦悠饋恚笥谢卮褐?。

　　保姆名素潔，小回春十歲。素潔衛(wèi)校畢業(yè)后，分配在回春所在的醫(yī)院做護士，三年后任護士長。素潔的擇偶目標，就是找一個像回春這樣的男人，手術刀和菜刀共舞。這樣的男人多的是，但老天沒讓素潔遇上，即使遇上，也沒擦出愛情的火花。稍微擦出火花的回春，又是有婦之夫，終于難成正果。過盡千帆皆不是，結局是終身未嫁。

　　雖然兩人現(xiàn)在是雇用和被雇用的關系，但以往的印痕是刻骨銘心的。素潔以護士長的專業(yè)素養(yǎng)來照料回春，以往日夢中情人的心態(tài)來呵護回春?；卮旱玫奖热魏伪Ｄ范純?yōu)秀和周到的服務和體貼，病情得到很大改善。

　　春和景明的一天，回春給兒子打電話，請他們回來吃親手做的醬豬蹄。兒子剛打開屋門，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忙問：“阿姨呢？”老父親說：“她累病了，前天120接到醫(yī)院去了。一會兒你們去探望一下……”

　　（此文寫于2015年3月17日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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