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晴萬里 鑄我長劍射天狼

——深切懷念陳忠實先生并以此文敬獻八一建軍節(jié)

文圖/楊雨和  編輯/雅賢

作者與陳忠實（左）合影

　　1999年仲夏的軍營，一派蔥綠。

　　就在這一天，在沈陽軍區(qū)創(chuàng)作室王中才主任的陪同下，軍地作家一行15人來到我部參觀、體驗部隊生活。他們當中有總政原文化部長徐懷中、《解放軍文藝》雜志主編朱亞南、軍旅女作家龐天舒，還有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鄧友梅、《中華散文》雜志社主編叢培香、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代》雜志副審編胡玉萍等著名作家、編輯。

　　但在這一行人中，最讓我注目的還是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曾經(jīng)獲得茅盾文學獎的《白鹿原》作者陳忠實。那年他57歲，曾做過中學教師，中等身材，梳著中分式的背頭，黑色的臉上布滿著滄桑的皺紋，又顯現(xiàn)出清秀的氣質(zhì)。他少言寡語，深沉凝重，給我的印象就是認真。他告訴我，到部隊基層參觀體驗生活還是第一次，有一種特殊的新奇、親切之感。在參觀連隊時，大多作家對整齊劃一的內(nèi)務衛(wèi)生贊不絕口，而他卻問被子是怎么疊的？費不費事? 并讓戰(zhàn)士給示范一遍，他認真地看著，而后自己又親自操作，疊完后，嘴里還自言自語地說：“很好!”。

　　射擊場上，按計劃每人只打一輪10發(fā)子彈，而他一連打了四輪才離開射擊位置。第一輪，其他人很快就打完了，可他卻不著急不著慌地瞄著靶子打，大家只好耐著性子等他。成績下來了，不及格!他站在射擊的位置不走也不說話，現(xiàn)場指揮員只好再發(fā)給他子彈。第二輪、第三輪成績還是不理想，他還是站在原地不動。大家在下面小聲議論：有的說他古怪，有的說他倔犟。當時，我的心里也在琢磨，他在想什么呢?第四輪射擊完畢，成績下來了——良好。這時，我看到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問他對射擊有什么體會，他說：“打得不好，不過癮。”

　　在座談中，我問他：“陳老師，我聽說《白鹿原》這本書在參加茅盾文學獎評選時，爭議很大，對此，您是怎么想的?”他嫣然一笑道：“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嘛!爭議歸爭議自有正義，評論歸評論自有公論。”言談中，顯示出他那坦然與自信。香港《亞洲周刊》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評選，具有西北高原、黃河岸畔那濃郁的鄉(xiāng)風、民風氣息的小說《白鹿原》被排在第38位，以最強勁的實力確立了這部小說和作者陳忠實在文學界的地位。就在現(xiàn)在，在影視界里，經(jīng)過爭論與審視，也達到了共識，已經(jīng)將“白鹿”“放牧”在銀幕的原野上。當時我問他，作為作家，是如何看待我駐南使館被炸一事的時候，他一臉正氣地說道：“我內(nèi)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悲憤之感。在靶場上，當我手握槍機瞄準靶子的時候，心里只在想，如果前方是轟炸我駐南大使館的敵人的話，我一定要一槍一個地把他消滅掉。我非常希望我們的國家也有精確的遠程導彈，不管敵人遠在天邊，飛得有多么高，藏得多么隱蔽，都能將其消滅。”看他那樣子，痛恨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即將出征疆場的戰(zhàn)士，欲將一腔熱血灑戰(zhàn)場。

　　在參觀軍史館的時候，別人都隨著解說員往下走，而他卻落在后邊慢慢地一組一組地看。當他看到我部在解放西北、修筑“天寶”鐵路時，更是一幅一幅地看，那個認真勁兒，就像是個研究我部軍史的人。在參觀軍史館過程中，有許多讀者拿著《白鹿原》這本書請他簽名留念，由于參觀室沒有坐椅，為了寫好字，他便就地跪伏在實物案臺上，認真地寫下贈言和名字。當時，本溪的書店《白鹿原》這本書全部賣光了。那個場面，確實讓我從內(nèi)心油然升起敬重之感。說他是著名作家，卻不惜“身份”跪地伏案贈言簽名；說他不注重身份，卻字字認真，句句給人以啟迪。

　　參觀完軍史館，我們盛請陳忠實老師題詞留言。這時，他看了看鄧友梅：“鄧老還是您先題詞吧!”鄧友梅說：“這兩天來，通過參觀學習，看到部隊官兵科技大練兵的表演及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深受教育和鼓舞，激發(fā)了我們強烈的創(chuàng)作激情。我就寫‘好兵好官好長城’吧!”輪到陳忠實，他想了片刻，揮毫潑墨，一蹴而就寫下了“鑄我長劍”四個大字。他神情貫注，運筆自如，特別是“劍”字的最后一筆是那樣蒼勁有力，是那樣雄渾沉長，象鋼刀似利劍，道出了他寄予國防強大的心聲。此時，處于高興狀態(tài)的陳忠實老師問我：“你還想寫什么？”我說：“給我寫個‘書苑’兩個字吧，因為我就喜歡書。”結果，這幅字現(xiàn)在還掛在我家的墻上。

　　“渭水橋邊春已渡，白鹿原上雨初晴。”這是陳忠實老師給我們一個同事的贈言。臨別時，我也拿出了簽名薄請他留言，他想了想，只寫了“射天狼”三個字。我看著這三個字，想起他給我部題詞的“鑄我長劍”四個字，心里深有感觸：他，作為知名作家，卻頭一次到部隊體驗生活，他與那么多官兵照相時都很正規(guī)，也很嚴肅，仿佛自己是名軍人。這位生長于西北高原的才子、驕子，在他心靈的深處，早已沉淀著心愛祖國、情系國防的高尚情操。通過兩天來的相識相處、觀察了解，透過他的言談舉止和贈言題詞，我覺得：“《白鹿原》上晴萬里，鑄我長劍射天狼。”即表現(xiàn)出了他的雄心壯志和博大胸懷，又顯示出了他那文人富有的深沉內(nèi)涵和文化底韻。

　　夏樹蒼翠，夏山如碧。在仲夏季節(jié)里，在驕陽似火中，能夠與中國當代文壇上幾位有名的軍地作家，面對面地相識相處，這是我的榮幸，也將成為美好的回憶。

　　如今，在當代文壇上很有影響也頗有爭議的名作家陳忠實老師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但當初他給我留下的印象更真實、更深刻，更感人，與他一起參觀、一起座談、一起照相的那一幕幕美好的情景，將永留在我的心間，鐫刻在我的腦海里。

　?。ㄗ髡呦颠|寧省鐵嶺市文廣新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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